“好,你且先下去吧。”
“是,臣告退。”
出了云霁宫,王太医只觉得脊背发凉,折腾了小半年,下毒一事却依旧没能查明,只能说明这背后之人行事十分谨慎。而且……这次中招的,居然包含了几乎全部的皇子……这人的野心,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王太医心里琢磨着如今这差事是愈发不好当了,赶明儿是该寻个由头,辞官养老了。这次是他命好,有竹幽这个好徒弟,这毒发现得早,再耽搁个一年半载的,只怕这皇子们就要被“一锅端”了。万一下次再出了什么幺蛾子,以陛下得脾气,让整个太医院集体陪葬都有可能。
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刚刚听完汇报的云昭帝。他心里实在是后怕。这次的事情,让他回想起自己仍是皇子时,面对的那些腥风血雨。
他回忆起自己有一次偷偷喝了大皇子的安神汤,当场吐血的那一天;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因着地位低微,无法护持自己,只能日日谨小慎微地过活;又想起自己曾经非常喜欢的一个侍女,被自己发现是贵妃娘娘派来的奸细……
这样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席卷了他的脑海,一时间他有些恍惚,手中握着的笔也应声而落。
“陛下?”周威一直站在云昭帝的身旁伺候着,此刻见他的神态不对,赶忙上前,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就见云昭帝突然喷出一口血来,身体往后一仰,就倒了下去。
“陛下?陛下!来人啊!快去把王太医请回来!再派人去通知皇后娘娘,陛下吐血晕倒了!快啊!”
小内侍赶到栖梧宫的时候,皇后南织正在绣花,听了禀告之后,顾不得被针尖伤到的手指,跌跌撞撞带着人就朝云霁宫去了。
“立刻封锁消息,谁人要是将陛下身体违和的事情传出去了,我要了谁的命!”南织一边扶着绿薇的手往偏殿里面走,一边严肃地说道,身后云霁宫的奴才们跪了一地,只低低应了是便不再说话。
“怎么样?”进入了殿中,南织刚才强撑起来的气势尽数消去,她快步走到云昭帝的床边,担心的情绪一览无遗。
“娘娘稍安勿躁,陛下这是急火攻心,方才吐了一口血出来,内里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臣刚才已经给陛下施过针了,让他暂且先昏睡着,等醒过来之后,也就无事了。”
王太医方才还没等回到太医院,就见着云霁宫的小内侍又来了,也不说为什么,拉着他急冲冲地又折返回来,进了偏殿,见着云昭帝面无血色躺在床上,身上还有不少血的样子,他也吓得不行。
好在号过脉之后,陛下身体并无大碍,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陛下近日劳心劳力,积郁已久。许是……今日臣回禀几位皇子身体状况的时候,联想到了什么,受了刺激,这才发作。”
王太医方才听了周内侍说了发作当时的状况,心底直觉云昭帝一定是想到了些什么,所以此刻赶忙跪下认罪:“是臣的不是,陛下定然是过于担心各位皇子,才会如此。”
“你起来吧。如果事情正如你这般说,那便与你无关,你且去开方子,给陛下好好养养身体。”听闻云昭帝无事,南织提着的心一松,整个人的坐姿也放松了下来,见着王太医正要走,她又叫住了他:“等下,今日之事不要和旁人说起。另外,你何时会再去许诚侯府?”
“回皇后娘娘,明日,如今许诚侯夫人在闹市给二小姐、三小姐开了一家店铺,臣明日会直接到那里去知道三小姐。”
“绿芙,你带着王太医去栖梧宫走一趟,拿上我的信物,烦请王太医明日去一趟许诚侯府,和侯爷侯夫人说,让四皇子、六皇子回宫来住吧。”
“是,臣遵旨。”
王太医走后,南织亲自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湿帕子,仔细地给云昭帝擦脸,见他眉头紧皱,额上,鼻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似乎梦见了很可怕的事情,十分心疼。
她轻轻将云昭帝束着的长发散开,用手拿了梳子一下下给他梳着按摩头皮,希望能够缓解他在梦中的不适感。绿荫在一旁看着,轻声哄着:“娘娘何陛下真是举案齐眉呢,陛下待会儿醒过来,要是看到娘娘这般愁眉苦脸的,怕是要责备奴婢们没有照顾好您。您的头发也乱了,不如奴婢给你稍微整理一下,咱们再准备一些清淡,好消化的膳食备着,万一陛下一会儿醒了,也好用一些?”
“嗯,好,你如今越发稳重了,想得很周全。”
听到南织这般夸奖自己,绿荫忍不住脸红了:“娘娘这话说的,此前奴婢不细心方才惹出诸多麻烦,现在已然学乖了。”
“那就好,等着绿芙出了宫,我这栖梧宫里,眼看就是要你当家,你越是稳重细心,我越是能够高枕无忧。”
“是。”
主仆两人一个看护云昭帝,一个去准备膳食,殿中渐渐安静了下来,云昭帝却依旧沉浸在梦境之中:
“你要忍,你越是不出众,越是安全。”母妃也曾经是先帝宠爱的妃子,生下了他与皇兄皇姐三人,可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他一个。
“母妃不要你做皇帝,只要你活着。”
“远远离开这座皇宫,活下去……”
一声声,一句句,夹杂着回忆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波朝着他涌来,他深陷其中,在昏迷中紧绷身体,说起了梦话:“母妃!别走!儿子现在是皇帝了!儿子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了!母妃!”
突然他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母妃!母妃!”
南织正坐在床边上闭目养神,此刻见他醒了,急忙上前抱住他,安抚他的情绪:“云栩!没事了没事了!臣妾在呢!”
感受到南织怀抱的温度,云昭帝这才渐渐缓了过来,他紧紧回抱住南织,问道:“阿织,我好累……为什么小时候身不由己,如今我依旧不能够得偿所愿……”
“哎……”南织与云栩是少年夫妻,对他的心事无不知晓,此刻只能轻轻他顺气,安抚他的情绪:“陛下,不是你的错,无论是贵妃、还是德妃,无论是杨采女还是皇子们,是他们各自的选择,造就了如今的他们自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