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无主的贵宾厅。
沈云海抽着雪茄,因为过胖而敞开西装外套,翘起二郎腿,在浓浓烟雾中看着面前茶几上的照片,一脸不屑。
“沈大哥,没想到你的资料在‘黑子’那儿会卖这么贵,保密措施做得不错啊,”茶几对面,北天王沈月美坐得周正,手里还拿着一张小女孩的照片,看着沈云海笑道,“是个美人坯子,有考虑以后让她进入娱乐圈吗?我认识几个经纪公司的老板,绝对给你闺女捧成大明星!”
“诶,别跟我玩这套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既然你已经找到我的把柄,那就提你的要求,不太离谱,那可以商量一下,能满足我就满足,并不想跟你这个臭狗王八蛋有过多纠缠……但如果太离谱,我不能答应,那我从今往后啥也不干,后半辈专注于杀你全家,咱们同归于尽,就这么简单。”沈云海狠劲十足,一抖雪茄,烟灰飘向沈月美。
“那,沈大哥快人快语,我也不搞这些没用小动作伤害我们的交情了,”沈月美将照片丢到桌子上,凑上前,“这事儿对你来说绝不难办,现在云海厅那几位跟我之间有点过节,我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心眼小,就想报复回去,让他们多输点,成为‘债务炸弹’,顺便拖垮白云遮那家伙的现金流……这不,合同我都拟好了,你只要签个字儿按个手印,云海厅从现在开始就转让给我……我知道你和白云遮关系不错,但沈大哥你是老江湖,我想这种江湖道上‘私人恩怨’的事儿,你还是能拎得清的。”
沈月美从茶几上的牛皮纸袋抽出转让合同,递到沈云海面前。
铃铃铃、铃铃铃。
就在此时,沈云海电话响了。
掏出电话,听着对面汇报的内容,沈云海先是眉头一皱,随后又渐渐舒展,伸出手,拿起茶几上的转让合同。
“嗯嗯,行,确认下注了?”沈云海念叨着,反复查看转让合同上的内容和协定时间,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对方已经盖好章签好名,大喜道,“你记个电话,从现在起,他是云海厅的厅主,不用跟我联系。”
念完合同上沈月美的电话,确认对方已经记住,沈云海放下手机,拿起茶几上的高级钢笔给两份合同快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摁上大拇指手印。
抽出纸巾擦着手指,沈云海将自己那份合同放进牛皮纸袋收好,夹在腋下,站起身,满脸微笑的对沈月美伸出手:“挣爆老弟,合作愉快,从现在开始,云海厅就是你的了。”
“你这是……”沈月美皱皱眉,不知道眼前的死胖子玩的是哪一出,但也伸出手,和他握住。
“云海厅的限红是二十亿,但你也知道,贵宾厅的限红大多数都是讲个排面而已,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也不可能接受二十亿的投注……而这些年,白云遮给我找的客源,最多的输赢也就三四亿上下,这还是长久以来这些豪客不停复赌的结果,”沈云海拍拍肚皮,念叨着,拿着牛皮纸袋,走路摇摇晃晃好似安西教练,慢慢走到门口,回头对沈月美竖起一个大拇指,“我这个人,喜欢赌徒,但向来不喜欢当疯子的庄家,人老了,心脏受不了,感谢你啦小老弟,赢光他们!”
说罢,他推开门,大笑着扬长而去。
还未等沈月美回过神。
铃铃铃,铃铃铃。
接起电话。
“是,我是云海厅的新厅主。”
“其他都没玩,就赌球?哪场比赛?”
“下了多少?平,一亿五千万……”
“……”
“你说什么?!”
————————————————————————————————————————————————
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赌徒,到最后的疯狂之前,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哪怕上一次妈港出现的“赌天”局,在那位摩纳哥年轻王储满眼通红为最后一把百家乐下注两亿之前,他都是从一千万两千万的“热身”开场的。
“磨”,才是令赌徒输钱的关键因素。
输输赢赢,好坏与坏牌交替出现,强运与霉运轮番上场,下重注总是输,下小注总能赢,以至于到最后失去理智,失去控制,在霉运期间相信强运总会到来,头脑发热,赌得越来越大,去相信越来越低的概率,以至于到最后输光一切,
赌徒们总是如此,所以全世界的庄家才会总是赢钱。
但即便这样,庄家们也有害怕的赌徒类型。
不是那种自诩“自律力”强喜欢泡在赌场的老油条,不是那种说着“随便玩玩”强运附体靠着小注赢钱不断的小萌新,也不是上头后东拼西凑想要最后搏一把的烂赌狗。
庄家们最害怕的,就是那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毫无征兆,莫名其妙就下个重注的“投机疯子”。
这种人,五年都不一定会出现一个,但一旦出现,不管是输还是赢,其过程都会令庄家们异常头痛。
他们不会复赌,带着钱漂洋过海到来,大概率就是为了“投资”,目标明确的想“挣一大笔钱”,因此,既然是“投资”,那风险就是双方的。
简单点说,他们就是想把庄家从被“赌徒心理”武装起来的城堡中拽出来,拉到同一块空地上,脱掉衣服赤身肉搏,赌彼此的运气。
区区十八岁的,投机疯子?
得罪他的成岚和袁安都是假身份信息,所以黑子们暂时查不到,但言星河根本没有掩饰自己,因此他的相关资料很快就被做成纸质文件,送到了沈月美手中。
从刚刚收到的风声来看,这三人组带头的,和白云遮签订合同的,就是茶几照片上的这位言星河。
十八岁,天才少年,言氏集团的少爷,其父身家十个亿。
所以,他设下这么大一个套,套到白云遮一亿五千万的现金码,是为了来投机挣一笔大的?
这十八岁的小屁孩,毫不“贪玩”,也不嗜赌,逮住一个游戏,五分钟都不到就下光所有筹码,哪来这么大的气魄和决策力?
重点是,他又是为什么会相信阿森纳和利物浦会踢平?
沈月美手指敲击着沙发扶手,面色凝重。
接收一亿五千万的投注对他来说不叫个事儿,转让合同上,云海厅厅主虽然只有他的名字,但他这个名字的背后有几个财产加起来富可敌国的“大股东”以及拥有地下钱庄的大地帮撑腰,别说一亿五千万,十五亿,甚至一百五十亿,只要对方敢赌,有钱赌,而自己这边拥有必胜的把握,那沈月美都敢接单。
他的心眼小,也心眼多,总是相信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区区一亿五千万的下注额,断不可能有买通球队让他们踢假球的嫌疑,资料上看,这少年是个理科天才,因此他们是通过某种公式计算出比赛结果,所以才有这种自信下注?
可能吗?
梳理着整件事的奇怪之处,沈月美的手指好似在演奏野蜂飞舞一般越弹越快。
所以这会是个针对自己的阴谋?
是白云遮布下的诡局?
他们此时正在云海厅密谋着什么?
用一亿五千万给我下套,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纵使阿森纳和利物浦实力相当,平局看起来希望很大,但博彩公司顶级精算师们开出来的赔率是2.5,相当于他们只相信平局的概率是百分之二十五,这种情况下,凭什么赌平局?
沈月美抬头,看看赌台后的赛事投影仪。
上面的阿森纳和利物浦已经踢至七十分钟,目前是的比分是2:0,调大音量,解说正有理有据的夸赞着阿森纳今天的状态和主场观众的热情,还大胆的说着“这样的利物浦几乎找不到任何扳平或反超的机会”这样言之凿凿不够专业的话。
而随着解说声音的逐渐放肆,在沈月美的发散思维中,言星河与得罪他那两个兔崽子的形象越来越诡异扭曲,虚虚实实,正在隔壁的云海厅中扭曲变形,变成一张巨大的蛛网。
而白云遮化成一只大白蜘蛛,正在站在蛛网中心用八只眼睛阴森森的盯着自己。
操!
沈月美化掌为拳,狠狠砸到扶手上。
不管了。
老子要去亲自看看,他们到底在干嘛。
比分都这样了,如果没有什么阴谋,脸上想必很难看吧。
想到这儿,沈月美站起身,推开贵宾厅的门。
几步走到隔壁的云海厅门前,深吸一口气,摁响门旁的荷官铃——贵宾厅的客人是绝不能被随便打扰,因此整个贵宾厅都有数量夸张的隔音棉,就算外面核弹爆炸世界末日里面都不会受到影响,因此想联系里面的人,除了电话,就是门外的荷官铃,摁下它,里面荷官的耳机就会收到指示,前来开门查看情况。
不多时,云海厅的门被打开。
“我是你的新厅……”沈月美说到一半,看到开门夏胜男的模样,愣住。
“您就是沈月美先生吧,我已经收到消息了,欢迎您的到来,”夏胜男猛然往下一鞠躬,才发现脸上的不对劲,赶忙将上面贴着的大小纸条都撕下,红着俏脸说道,“对不起,刚刚在陪客人玩大富翁,这是游戏惩罚……”
“大富翁?”沈月美伸长脖子,眉头快皱在一起,完全听不懂夏胜男在说啥。
“小夏姐!该你丢骰子啦!”
“这局你丢个六,袁安就完蛋了!我要在他脸上画一坨屎!快点过来!”
“是谁啊?找的帮手?一起进来吧,我袁某不足为惧。”
房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沈月美不理夏胜男,轻轻推开她,快步似跑来到赌厅之中,定睛一看,看到了令他头晕目眩的一幕。
多功能赌台合拢在一起没有开过的痕迹,投影仪上并没有播放正在进行的足球赛而是放着流行音乐台,实木茶几周围摆放着各种饮料零食和水果。
而茶几正中间,有一张巨大的大富翁地图。
货币,虚拟城市建筑,角色卡,机会卡,道具卡零散的摆放在上面。
而围着茶几的牛皮沙发上,正坐着五个面红耳赤的男人,正激烈讨论着场上的局势。
除了其中一个男人脸上干干净净,其余男人都跟外面的夏胜男一样,要么脸上贴着纸条,要么用速洗马克笔画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
一派热火朝天。
“……哟,小阿牛,什么风把你吹来啦?”白云遮首先看到沈月美,用右手掀开盖在自己额头上的纸条,露出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嘿!这不赌场那位矮个兄弟吗,我现在可以跟你说话啦!”成岚顶着一张画满乌龟的脸向着沈月美挥手。
“诶!言星河!你特么别趁乱挪动‘印度’给自己加盖房子!老子看得清清楚楚!”袁安一指言星河不安分的手,出言呵止,随后又指向君陌,“还有你!君陌!没想到啊没想到,浓眉大眼看起来挺老实,背地里居然是这样的人,还偷我的钱!”
“妈的,我受不了!小夏姐快来丢个六绝杀他!我要在他脸上画全世界最恶心的东西!”言星河额头上有一根袁安画的不可名状的粗壮物,此时气得不行,呼唤着夏胜男。
众人七嘴八舌,气氛热烈。
让沈月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见过在贵宾厅群P的,见过在贵宾厅抽大烟的,见过在贵宾厅蹦迪的,见过在贵宾厅裸奔的,见过在贵宾厅搞人体寿司宴的。
但沈月美从来没见过拿着一亿五千万筹码,在贵宾厅玩大富翁的。
他们甚至,还根本没看自己下注的比赛。
自己这是掉进了阴阳魔界当中?
“沈先生……”夏胜男出现在沈月美身后,开口友善提醒发愣失态的他。
作为“过来人”,夏胜男很清楚沈月美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应。
“……啊,对,那个……”沈月美摆摆头,多年的城府令他很快回过神来,“言先生对吧,我是您的新厅主,我叫沈月美,接下来会由我来负责您的投注。”
听到这番话,白云遮脸色一变,取下脸上的纸条,站起身,满脸不善:“你把老沈怎么了?”
“真材实料的转让合同,”沈月美对这种表情很受用,精神状态渐渐恢复,从口袋中掏出合同,递给白云遮,接着对沙发上的众人说道,“各位玩得开心我本来不应该打扰,但言先生您下注的比赛马上就结束了,请问您要看看吗?”
说罢,沈月美也不管他们是否答应,从赌台上拿起遥控器,转回比赛频道。
白云遮看清合同的真实性,带着一脸不解,下意识抬头看向屏幕。
他懂足球,因此只扫一眼,便瞬间就看到了三个关键信息。
距离比赛结束剩余13分钟,阿森纳3:1利物浦,阿森纳摆起了“大巴”并开始拖延时间。
利物浦回天乏术。
脑海里冒出这七个字的同时。
白云遮额头上,也流下一颗巨大的冷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