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回到孔特领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
阿内尔他们是由于与自己的家人间隔太远，而对于伊莎贝尔来说，一个荆棘谷的距离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只不过……时隔半年，当伊莎贝尔再度返回孔特领时，看着眼前的这一片属于孔特家族的世袭封地，她的心头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如若伊莎贝尔一直生活在这里，或许会对这里的一切习以为常。
只是……
她在伊达尔领的所见所闻，却让伊莎贝尔对于孔特领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头。
孔特领还是老样子，但伊达尔领却每天都在发生着新的变化，对于这一点，亲自在起点孤儿院授课的伊莎贝尔深有体会。
在伊达尔领的那些本应面无菜色、为了生活劳苦奔波的平民们的身上，伊莎贝尔能够看到对于未来的希望，能够看到他们对于不断改善的生活条件的期许与感激。
然而……
反观孔特家族的这一片世袭封地，寒冷的冬日一遍遍地摧残着衣不蔽体的底层百姓，饥饿的农奴们聚拢在街边的角落里，他们牢牢地挤在一起，靠着对方的体温相互取暖。
这些最底层的民众们连吃饱穿暖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更别提像伊达尔领的平民们那般，将家中的孩童送去学习拼写和朗读了……
伊达尔领与孔特领之间虽然只有荆棘谷作为间隔，但两侧的景象却是全然不同。
虽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民众被伊达尔领所吸引的，但是……
这个时代的消息大多只是依靠着邻里之间的口口相传，再加上伊达尔领本来也没有从孔特领薅羊毛的打算，所以说实话，除了那些临近荆棘谷的村落外，孔特领的人口流失并不算特别严重。
毕竟……对于这些基本没怎么出过远门的民众们来说，他们连隔壁的贵族领叫什么说不定都搞不清楚，更别提居家迁徙了。
所以，纵然相隔不远的伊达尔领正处于如火如荼的建设之中，农奴们也逐渐可以摆脱自己身上的枷锁，靠着自己的劳动换取自由，但隔壁的孔特领却仍旧还是老样子，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底层的民众们是愚昧的，但对于伊达尔领正在发生的变化，孔特子爵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
并不是谁都有魄力冒着让出自己的利益的风险做出改变……
冬日的严寒让原本萦绕在空气中的粪便的气味变得不再那么浓郁，可是与伊达尔城的环境相比，孔特领便显得有些落魄了……
在前一段时间，伊达尔领的工程队按照布鲁诺的要求，在伊达尔城的道路两侧挖出了不少的排水渠。
那些排水渠的上方都覆盖着整齐的水泥石板，一旦遇到连绵的暴雨，雨水便可以从水泥石板之间的缝隙中流入排水渠内，从而让伊达尔领的街道保持干净与整洁。
然而在孔特领……
满城的泥土路几乎都是粪便与泥土的混合体，时不时出现在伊莎贝尔面前的小水洼更是让伊莎贝尔感到一丝窘迫。
负责为伊莎贝尔赶车的车夫是布鲁诺差遣过来的一名土生土长的伊达尔人，所以……伊莎贝尔总觉得孔特领展现在伊达尔人面前的这一幅模样，让她的脸上黯然无光，也让孔特家族丢了面子。
“求求您……求求贵族大人了……”
正思索着，却见到一个衣衫单薄的女人拦在自己的马车前，动情地哭喊道。
那女人看上去骨瘦如柴，面无血色，似乎病恹恹的，不由得让伊莎贝尔的面颊微微有些动容……
见状，伊莎贝尔朝着自己身旁的女仆点了点头。
那仆役倒也心中了然，只见她伸出手，将几枚铜板给递了过去。
并非所有的贵族们对待平民都是一味地压榨，尤其是伊莎贝尔这样颇有些心软的女性贵族，每当看到这些沿路乞讨的贫苦民众，也会时不时地散出去一些铜板，也算是彰显自己的仁慈，给予平民恩惠。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伊莎贝尔却是陷入了沉思……倘若这里是伊达尔领的话，那位年轻的伯爵会怎样去做呢？
不过……
让人感到诧异的是……
车夫递过去的铜板并未被那个女人接到手中，她哭泣道：“小姐……希望小姐允许，能够让小人去摩尔庄园做工，小人是平民，但小人愿意去摩尔庄园当农奴……”
闻言，伊莎贝尔不由得一愣。
这个女人拦下自己不是为了要钱，而是为了请求自己能够让她前往摩尔庄园当一名农奴？
那可是农奴啊！
其实不单单是伊莎贝尔，连跟在她身旁的仆役们也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看到有人自愿成为农奴，自愿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其他人的手里。
“摩尔庄园么……”伊莎贝尔喃喃道。
作为推动孔特家族与斯图亚特家族进行合作的监督者，伊莎贝尔是摩尔酒业在名义上的管理人之一。
只是……说实话，由于一直以来都忙着在伊达尔领钻研高等数学和教授数学知识，伊莎贝尔还从来没有亲自去过摩尔庄园一探究竟。
“带上那个平民，我们去摩尔庄园瞅一眼……”
伊莎贝尔终于说道。
……
孔特子爵懒散地倚靠壁炉前的摇椅上，壁炉中跃动的火苗将整个书房都烤得暖烘烘的。
管家正在向孔特子爵阐述着这一年以来领地之内的收支情况，只是……
在将大片的葡萄种植园和葡萄酒生产作坊并入到与斯图亚特家族合办的摩尔酒业以后，孔特领账面上的收入显然一下子少了很大一部分。
因为按照布鲁诺与孔特子爵的约定，摩尔酒业的收益需要按年进行结算而且无需纳税，而每年的“光明之神降临之日”前后，便是分配利润的时刻。
只是……或许是由于突如起来的战争牵扯了伊达尔领的绝大部分精力，摩尔酒业所取得的利润暂时还没有被伊达尔人给汇报过来。
以至于若是忽略掉摩尔酒业那边的收益，今年的孔特领竟然有些入不敷出。
“唉……”
孔特子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仿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十分艰难地说道：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如若奥丁人的威胁实在是让伊达尔领的财政举步维艰的话……你让人去和布鲁诺说一声，今年给孔特领的的分成就先免了吧，也算是帮一帮斯图亚特家……”
“只是老爷……据那些来往的商人们所说，摩尔酒业所生产的葡萄酒在巴塞尔王国极为畅销，这可是一大笔的金钱啊……”
“再多能有多少？这毕竟才是摩尔酒业成立的第一年，若是时间长了的话，说不定真能拿到不少的收益，可凡事总要有个过程，恐怕这是要伊达尔领自己贴钱才能凑够一千枚金币的承诺，布鲁诺那孩子毕竟是老亚当的儿子……”
一边说着，
孔特子爵仿佛陷入了曾经的回忆之中，想当年，他和亚当从小一块长大……
“子爵大人！子爵大人！”
正在孔特子爵沉浸在回忆当中的时候，一名仆役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莽莽撞撞的还有没有一丁点儿规矩！”
管家皱了皱眉，呵斥道。
那仆役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浑身一颤，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板上，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爷……伊达尔……伊达尔人把摩尔酒业的分红都给送来了！
听到这儿，孔特伯爵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凝重的神情，道：
“果然……布鲁诺做事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太沉稳，但终究还是个值得信重的人啊！斯图亚特家族言出必践，但本大人也不是一个心里只知道金钱的家伙，你去和来的人说，伊达尔领今年过得格外艰难，不但收拢了大量的难民，还要想尽办法地抵御奥丁人的威胁，今年给孔特领的分红暂且就免了吧！”
“可……可是……”
“有什么就说！在子爵大人面前吞吞吐吐地是想要挨板子吗？”管家撸起了袖子。
“可伊达尔人送来的钱有好多啊！足足有那么一大车！”那仆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手忙脚乱地比划着。
“一大车？”
管家皱了皱眉，说道：“老爷，容小人前去看看！”
孔特子爵点了点头。
片刻功夫过后，管家便也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子爵大人！子爵大人！”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孔特子爵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有话就说……”
“子爵大人，”管家平复了一番自己的颇为震动的心情，这才说道：“伊达尔人送来的分成，足足有着将近三千枚金币！”
“不过只有三千……什么？你说多少？！”
孔特子爵几乎是唰的一下便从摇椅上坐了起来，连身下的椅子被带倒了都没有察觉出来。
“将近三千枚金币，准确的说，有两千七百二十四枚金币……”管家用自己微微有些发颤地声音说道。
“怎么会这么多？”孔特子爵震惊道。
“小人也不知道，不过听伊达尔人说，好像是什么促销活动刺激了贵族的消费，但具体的一些个举措，那人也不知道……”
“两千七百多枚金币……”孔特子爵喃喃道。
这样的一份答卷，可是要比他先前预想的收益多了三五倍不止！
这怎么可能？！
突然，孔特子爵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儿，身为摩尔酒业管理者之一的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去哪儿了？找她来，我有话要问她。”
孔特子爵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只是……子爵大人，这将近三千枚金币的分红，要不要退给伊达尔领……”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这儿，孔特子爵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不是他不想给，但伊达尔人的分红实在是太多了！
可自己刚才明明已经说不要了……
好纠结……
“你亲自去问布鲁诺，就说……如若伊达尔领财政紧张的话，这些分红其实可以稍晚一点儿再给……”
终于，孔特子爵说道。
……
位于摩尔河谷地的孔特领被摩尔河横向穿过，分成了一南一北两个部分。
孔特家族的领主城堡以及摩尔城都坐落于摩尔河以南的平原地区，这里聚集了孔特领的绝大部分民众，是孔特领发展程度最高的地区。
而由斯图亚特家族与孔特家族联合建设的摩尔庄园，则位于摩尔河以北的土地之上。
坐落于摩尔河北岸的国王大道连通了帝国东部与帝国西部的广袤土地。
每天都有无数商旅由此经行，并且通过伊达尔领，穿梭在诺曼帝国与巴塞尔王国之间，在为两国带来大量贸易货物的同时，也为沿途的伊达尔领带去了大量的收入。
或许是受限于这个时代普遍的社会观念，或许是为了避免南来北往的商旅和佣兵为孔特家族的统治带来不稳定的因素，保守的孔特家族将自己的经营重心放在了摩尔河以南的土地上。
只是……这却便宜了布鲁诺，便宜了伊达尔领。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布鲁诺一直秉持着的原则，所以……对于孔特家族把摩尔城建立在远离国王大道的摩尔河南岸的做法，布鲁诺满头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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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摩尔庄园的建立以及让出一小部分利润的做法，伊达尔领获得了在摩尔河北岸的驻兵权，也让伊达尔领的势力终于踏出了荆棘谷，开始朝着内陆延伸。
其实在实际建造的过程当中，划给摩尔酒业和摩尔庄园的面积远远超过了原本的协定，但是布鲁诺相信，当孔特子爵看到那一份高额的分红以后，一定不会产生任何的不满！
布鲁诺深知帝国贵族们的秉性，所以……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所谓的摩尔庄园其实就是一个占地面积极为广阔的葡萄农场，伊达尔人在这里建造了一系列的配套设施。
只是……当伊莎贝尔终于看到了呈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一片连绵不绝的房舍时，竟有些失了神。
曾经的摩尔河北岸有多么贫瘠，伊莎贝尔是十分清楚的，可是……在伊达尔人的管理之下，经过将近一年的不断开发，这里竟然已经形成了一片规模不小的城镇！
伊达尔人在这里修筑了塔楼与岗哨，派遣了不少纪律森严的士兵来守卫摩尔庄园的安全。
因此，就算是这里没有城墙，但伊莎贝尔却依旧感受到了一股格外踏实的感觉。
也不知道……
布鲁诺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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