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元觉得车里多少有点闷得慌,按开了车窗,一阵热浪猛地吹了进来,吹得他额头上直冒汗,他又赶忙把车窗摁上去。
因为早已出了市郊,路上没什么车。路灯飞快地在两侧后退,眼前的视野变得狭窄而局促。蒋元端详了一会儿周诗亦的表情,感觉事态好像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他摩挲着手掌问道:“我们这是要回峰会会场吗?”
周诗亦的态度平静而轻松,与这车内压抑的氛围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去竹落办公室,我约了人。”
“哦。”蒋元的十指相互摩挲,又在大腿上擦了擦汗:“见谁呢?”
“冯业。”
冯业是龙育私募股权的合伙人之一。
蒋元猛地转过头看向他:“那、那、那是不是和李洛知会一声?”
“李洛?”周诗亦笑了笑,“她又不在项目上,不用去打扰她。”
蒋元的内心已经由震惊转变为担忧:“诗亦,下周一就是和云画的初次对接。这是古立一直想要促成的,也是和董事们沟通过的。你要是想谈其他投资人,不管是古立、董事会还是其他股东,我们越早和他们商量越……”
周诗亦不动声色地缓缓松了油门,平稳地靠边停车、熄火、拉手刹。一通操作流畅而标准,就算是驾校考试,也没有半分违规。
可是蒋元的一颗心脏不知为何跳到了嗓子眼儿。车子熄火之后,周遭异常安静,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手表指针走动时“嘀嗒嘀嗒”的声响。
短暂的沉默后,周诗亦侧过身对他道:“蒋元,这个问题我问过李洛,她的态度很明确。那么我现在来问你。”
车内光线昏暗,蒋元的视线中只有周诗亦隐没在阴影里的轮廓,还有一双眼睛泛着光,清晰可见。蒋元咽了口口水,等着周诗亦说下去。
“我是我,亦舟是亦舟。”周诗亦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唠家常,但他眼底冷冽的锋芒令人心惊:“你可以选我,也可以选亦舟。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你依旧是公司的COO,你该拿的绝对不会少了你的。但是你今天必须做一个抉择。”
他说完这话就不再言语,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前车窗外,等蒋元给他一个答复。
蒋元的内心此时波涛汹涌。他总结出三个要点。
首先,周诗亦问自己是选他还是选亦舟,强调他的个人利益和公司利益不是完全捆绑,而他希望自己站好队。自己若是选择亦舟,周诗亦是言而有信之人,绝不会为难自己,但是二人的关系也只会停留在公事公办的层面,自己现在便可以下车了。
而自己如果选择周诗亦,那之后便得与他同进退、共患难、齐富贵,利害一致。说得好听点,今后若是亦舟垮了,只要周诗亦还能东山再起,自己仍是他的左膀右臂;说得难听点,今天周诗亦如果一步迈错,自己紧随其后,以后保不定步步迈错,成为众矢之的。
其次,不论周诗亦今晚出于什么原因要去见龙育的冯业,他不想让古立、董事会、甚至公司其他任何人知晓这件事。
虽然作为公司高层,出去谈个投资人这事就像是喝水吃茶,再正常不过了。但是从周诗亦的态度来看,与龙育的对接似乎并非谈个意向这么简单。或许周诗亦已经预料到了今后与公司利益产生冲突之处,而他现在想让自己表个态,愿不愿意跟着他跨出这第一步。
第三,周诗亦刚才提到,李洛的抉择很明确。以先前种种来判断,李洛应当是表明她会站在亦舟那一边,忠于信托责任。这姑娘着实有点意思,虽然表面上八面玲珑,性子软得像团毛球,但在这件事情上倒办得略显生硬?
通常干她这一行的混迹于各行各业,扯个谎编个故事应个景说句软话应当是信手拈来。对于客户一把手的这种试探,她即使心中决意不愿掺和进来,不也该给个模棱两可的答复么?
虽说信托责任是在甲方公司,但谁不知道搞定带头人,才是拿下生意的关键?公司都是人带的,没了周诗亦,哪有什么亦舟?反过来说,有了周诗亦,就算今天没了亦舟,明天不还一样会有个亦舟2.0?
她胆敢把态度摆得如此明了清楚,是笃定了周诗亦喜欢她,不论她怎么作,周诗亦都不会踢她出局?
哎哟喂,这女人真是够蠢的。蠢不可怕,怕的是蠢人自以为是,把这么关键的抉择,依托在了男人对她的风月之情上?
蒋元默默无言地思考了许久,周诗亦也不催促。二人在车里安静地坐了十五分钟,虽然空调凉爽的余温还在,但蒋元感到自己快被周诗亦闷死了。
思虑再三,蒋元挠了挠腮,坚定不移道:“咱们走吧。”
周诗亦展颜一笑,眉眼乖巧得像个懂事的孩子,重新点火发动车子。空调一开,车内的氛围一瞬间舒适了几分。
蒋元揶揄他:“怎么样,我比李洛够意思?”
周诗亦换挡的手一顿,蒋元心里暗骂自己嘴贱。没料到周诗亦竟然笑着回了一句:“她比较聪明,不太好骗。”
蒋元半起身,木然瞪着他:“啥意思?我蠢咯?”语罢他陷回了座位里,没指望从周诗亦那里听得一星半点的好话。他具体为什么觉得那女人聪明,蒋元更是无从理解。
怎料周诗亦耐心地解释了起来:“这不一样,我们一起打拼三年多了,你说什么,我肯定信。但我问李洛的时候,李洛才进组两个月。那时正巧倪东晖被踢出局,加上派蒙的事情,我们对她处处起疑、心存芥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