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十里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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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日,不顾叶之逊的再三挽留,踏上了回长安的路程。

    离长安三十里,有个驿所,此刻已有人等候。

    易峰看着家人所在的方向,大哥双目泛红对着他在笑,武媚则跃跃欲试的想往他身边冲;

    后面的马车上隐有哭声传来,想来母亲和祖母也来了。

    他含笑一一回应,但这样的笑容他没有维持多久,

    当看到平安坊所来之人时,他胸中的不甘、羞愧,真的百味杂成。

    看着只有五百余人的队伍,道边的人不停的巡视,在找着自己亲人的身影,

    眼神是渴盼的,当眼神看了一圈未看到时,面上原本的笑容不见了,急迫、哀伤的情绪布满了面部,

    第二次再找,这一次他们看得很用心,当再次确定没有时,

    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蹲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周围的哭声让易峰肝肠寸断,他很想走进人群说一句,以后自己就是他们的亲人,

    但这样的话,对于痛失至亲的他们,是多么的虚伪。

    路边的人在哭,停止行进的大队每个兄弟同样眼含热泪,

    每一次的出征,对于普通一兵来讲,就是一次劫难,死是正常,不死就是最大的庆幸。

    “冠军侯,请在此处稍息,兵将换新甲,明早太子携百官会在城南十里亭相迎,而后经朱雀大街抵宫。”

    小黄门说完,招手让身后跟着的大车卸物资。

    易峰没管太监说什么,犹豫片刻还是走向了平安坊的人群前。

    “大伙先回家,待我回城再说。”

    只有平淡的一句话。

    平安坊的乡亲走了,这让长孙冲等人松了口气,如此下去对易峰的心神打击不小。

    对着大哥摆摆手,易峰就进了驿所内。

    第二日清晨。

    易峰一马当先,绕着往城南十里亭行去。

    牛角声间隙性的响起,鼓声在他两旁就没有停过。

    十里亭不小,但肯定挤不下五百余人,所以只有易峰带着长孙冲、苏定方两人走入亭中。

    “微臣见过太子和诸位叔伯,劳太子远迎是臣的不是。”

    他深施一礼,至于百官他不好称呼,仗着年龄小就以叔伯相称。

    说完他给老程和李孝恭几人回了个笑脸,走到易柏面前,双膝跪地:

    “劳父亲挂心,孩儿不负众望,今得胜归来。”

    易柏面上带着笑,伸出略有些颤抖的手将他扶起,嘴中一直念叨着回来就好。

    “易爱卿为大唐开疆拓土,劳苦功高,如今功成归来,孤自当亲迎。”

    十二岁的李承乾走到他近前,见他礼毕才开口言及。

    到了亭中的案几前,他再一施礼坐下。

    李承乾端了杯水酒,说了几句劝慰表功之语。

    易峰喝了一杯,先表谢意。

    一阵操作正常的流程就算走完,剩下的环节则要自由随意很多。

    “易爱卿,快给孤说说,你是如何亲俘颉利的?”

    到底是孩子,对于战争总免不了好奇。

    “太子,战争乃是灾祸,太子当引以为戒才是,不可有狂妄之想,日常当谨言慎行。”

    孔颖达作为太子的属官,不顾场合就上前规劝。

    易峰看来老孔也不会教人,就算要说也是在太子一人之时,这样下去李承乾没有叛逆心才怪。

    “孔师所言甚是,孤认错就是。”

    李承乾脸上带着青紫之色,片刻才慢慢的消去。

    “常闻冠军侯文武双才,今灭突厥可证武功了得,但文才上,虽有诗句流于外,但到底还是不多,今日得胜大归,不妨现场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见。”

    易峰看了看说话之人。

    王克用,太原王氏之人,现任吏部右侍郎,说起来算是薛英的顶头上司。

    易峰偏头想了想,又看到李承乾那一脸的渴盼之色,出口轻言:

    “也好!”

    王克用见他如此回答,面上愣然,他一直认为易峰写不出将进酒的诗句,定是有人代笔,至于三国也定不是他亲书所写,所以刚刚的提议,

    就是为了让易峰出丑。

    若易峰左右推辞,他打算乘胜追击,让易峰在大胜而回之时丢一回脸,如果史官能记上一笔就更好了,

    却没成想易峰回复如此干脆。

    当下有人将案几收拾干净,奉上文房四宝。

    易峰执笔醮墨,几乎未考虑就写了起来。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孔颖达作为当世大儒,也曾对三国手不释卷,虽然斥责过易峰乱改史书,但心中也认可三国乃是煌煌世著。

    听易峰要现场作诗,就走到他身旁,将他写的轻声念出口。

    众人只听开头一句,就知是描写出征的场面,包括孔颖达在内,都眉头一皱,如今大胜归来,再写出征的景象,似乎有些不应景。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写到这里,众人才恍然。

    原来是长诗,采取故事的形式,通过人物、场景的变化,将战争的惨烈描写出来。

    孔颖达的声音,不知不觉高了起来。

    全诗的采用一头两脚本的方式,相较将进酒章法更是严密,且从牵衣顿足拦道哭,画面就直入脑海。

    没有豪言壮语,从普通人的角度书写,可谓是独竖一掷。

    “边庭流血成海水,朝廷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黄河边,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易峰只改了几个字,就将老杜的一首兵车行抄了出来。

    孔颖达刚开始还声音清亮,读至山东二百州时,语中已带哽噎。

    “易侯之才,旷古绝今,此诗之妙,在于仁者之心。”

    孔颖达作为夫子嫡亲子孙,话语自有份量。

    简单的几个词他就将此诗定了性,也代表了士林对易峰的看法。

    “易侯之才自是我辈不及,但据在下所知,征突厥是易候亲于陛下请求,如今此诗却有厌战之情,是为何?”

    王克用震惊于易峰之急才,许久才找到攻击的点。

    “王侍郎看来还要多读点书,此诗全篇哪来的厌战之情,我只是借战争之景,来阐述一下为政者要善待百姓,

    且历来,战争就是破坏,所以我们对待作战自应要更为谨慎。”

    “此言大善。”

    易峰有些强词夺理,但孔颖达紧跟的一句大善,让人没了攻隙的可能。

    勋贵团体本就对世家不爽,见王克用被讽没文化,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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