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个人过日子,哪里会总是岁月静好呢。当两个人再一次反目成仇时,那些新伤连同旧痕一起冲上脑门,彼此所有的污点在对方眼里都是如数家珍。
原来,在每一对夫妻心里最隐密的角落,都藏着一个记账本。感情好的时候,就慢慢忘记了那些伤害,当玉帛化为干戈的时候,就全部想起来了。
其实,谁都没喝过孟婆的汤,只是暂时不去想,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些陈年往事,斯晓慧又全都想起来了,这会,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几年都过去了,那些黑点点还都在。还好,斯晓慧平时没有闲心去注意它们,它们倒也不闹事,并没有蔓延到身体的其他地方。
她也曾经在医院的皮肤科,看到过那些用激光刀治疗的人,从手术室出来,就像从诛仙台历劫回来一样,让她毛骨悚然。
无论如何,她应该听老中医的话,遇到糟心的事,做个无心的人才能活。
二零一零的那个夏天,她的小肚子忽然刺麻麻的疼起来,带着全身的燥热在神经线里翻滚,她下意识地用手一摸,那里长出来一些小凸起,翻开来衣服一看,是一些零零星星的小黑点,越盯着它们看,仿佛就越来越多。
陆大伟陪着她,去海淀看了一位老中医。大夫说这是顺手斑,医学名称为扁平疣,这种小米粒般大小的黑色凸起,并没有什么特效药,全靠自身的免疫力去调节控制。斯晓慧很是不解,连忙问老中医怎么会得这种皮肤病?
老中医说了一句,姑娘,你是在过去一年遭受了感情或者身体的重创吧,你不用承认,也不必刻意隐瞒,要对自己好哇!
老中医话音落了,暖在斯晓慧心头,她这辈子都会记住这个妙手仁心的老先生。
从诊所出来以后,斯晓慧愁眉不展,她很是害怕发作到脸上。陆大伟递上一句安慰,大夫不是说了么,以后每天开开心心的,不吃药它们就会消失。
可跟陆大伟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她越来越多成为他的专职修理工。
与贺爽的桃花债划上句号之后,陆大伟在跟斯晓慧领结婚证的时候,又整出了一个大号的幺蛾子。
一零年底买房,斯晓慧的二姐斯晓霞坚持让他们在网签之前,先回老家领结婚证,这套房子必须是两人婚后的共同财产。
当时,斯晓慧还认为没必要如此严肃,但在婚后的鸡飞狗跳里,每一次,闹到忍无可忍谈离婚时,她总要感谢二姐一番。
结婚证必须去女方的户籍所在地去申领,斯晓慧的户口落在了老家县城的一家制药厂,按斯家二老的心意,他们本来打算女儿进这家国企,然后在当地成家安顿下来。
得了陆大伟这桩姻缘,对于她的人生来说也是足够圆满,毕竟兄弟姐妹都在北京安家落户,她自己拉在老家多少有点寡淡孤独。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日子,结果陆大伟又反水了。
斯家在当地县城算得上大家族,不大的十八线小城市,所有的斯家人在县城定居的,大概老老少少有上百口子,当地人脉资源也是相当丰富。
新女婿上门,斯父的兄弟姐妹加斯晓慧的堂哥堂姐们欢聚一堂,免不得新人敬酒,但让斯晓慧尴尬的是,陆大伟一滴白酒也不想喝,老家的亲人们还让个不停,就想拉锯战一样,斯晓慧的堂哥来了一句,妹夫大地方来的,看不起咱这些老哥哥么?
鲁西北的民风就是如此,感情在酒桌上见,感情深,一口闷。但是在陆大伟眼里,头一次上这么盛大的场面,他有点怯,也有点看不习惯这十八线的酒桌文化。
再说他们陆家本来就人丁稀落,逢年过节没什么酒局,也没啥亲戚来往,他真心不喜欢太热闹的。
对他来说,最难过的一关就是白酒。那一年,前女友又跑回她前任的床上,他一个人回银川,当天夜里灌了自己一大瓶白酒,喝到烂醉,第二天接着跟同样失恋的哥们碰杯,结果几天以后,他再也不能碰白酒了,但凡碰一点,脑浆就疼得要命。
这喜宴上,陆大伟全程黑脸。斯晓慧忍不住跟他急了,领证的大喜日子,他竟然让自己所有的亲人热脸贴冷屁股。
她理解他那些难处,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人人要求社会适应他,那岂不是早晚摔得鼻青脸肿?都这么大人了,哪能不浸淫点人情世故?
那天陆大伟勉强喝了些白酒,到了晚上吐的一塌糊涂。他忿忿地指责斯晓慧,只拿他充门面,只贪恋排场,两个人的相处除了肉,哪来的灵。
斯晓慧耐心地同他讲,有些场面上的事情,咱们成年人必须捱过去。
陆大伟总是有理,他认为这个拉他结婚的女人,只是看上了他的职业、他兜里的钱。而他不想又物质又虚荣的女人在一起。
斯晓慧冷冷一笑:
“那你早干嘛去了,不听你亲妈的,找一个二十四孝的童养媳?我不嫁个要饭的,就是我思想龌龊?
陆大伟你说你,考什么九八五,浪费国家的名额,你这辈子就应该在老家那八分地接着打滚。”
总之,高高兴兴来,领证的前一天夜里,陆大伟肠子悔青了,他打算天亮了就回北京:这个结婚证领的太仓促了,我还没想清楚。
亲侄女回到自己地盘上还被放鸽子?斯晓慧的小叔探头进来:
“放心吧,大伟,县里民政局的都是咱一家子。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第二天一早,小叔背着陆大伟偷偷安慰斯晓慧:
“他小子要是有什么花花肠子,敢欺负咱们。明天我们一大家子把他腿打断,抬着他去办事,说什么也让他把这证领了。”
这样黑社会式逼人家就范,斯晓慧的心理阴影面积海了去了。那么多女孩子去民政局领结婚证,怎么轮到她的时候,就那么刻骨铭心呢?
明明是他陆大伟耍花枪,怎么他就心安理得地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呢。
当天上午,陆大伟几乎是被押着去了民政局。斯晓慧的小叔一进办事大厅,就跟里面的老熟人打招呼,然后夹了个塞,迅速进入法定程序。
当办事员看到他们时,忍不住问了一句陆大伟,您是自愿的么?您看起来脸色不大对,没有强迫吧?
陆大伟竟然沉默不语,斯晓慧理直气壮地白了办事员一眼,直接放话:
“我们没有强迫,按法定程序执行就行了。”
既然死活不给你体面,临阵哭坟,本姑娘就强娶了你。
斯晓慧现在再想起来,总结了一套斗争经验,贱人就是矫情,像陆大伟这种,一辈子不配给好脸,你若对他好,他过段时间就要踩着你。你若抽他几鞭子,他反而觉得自己有了尊严。
起初丧得像没了爹妈一样,谁知从民政局大厅一出来,他就唱着小曲,昭告亲友圈,我有证了,从此我名草有主了。
……
妈哎!果然用强的才舒服!
斯晓慧一直不够聪明,当她的脑子里再反复地过滤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她想通了一些事情。
其实,每一对夫妻在婚姻里都有各自的相处模式。她一直在钻牛角尖,既然只有当女流氓才能制服陆大伟,她又何必拿心出来让他们这一家子践踏。
哭着喊着我娘俩离不开你,有用吗?那只能让别人把你看得分文不值,继续蹂躏女人的真心。
几年过去了,陆大伟又拿出了先前的那一套,打着受害者的旗号,流着鳄鱼的眼泪念出台词:
我真的是这个世界最不幸的男人,连领证也是被逼的。
我回到家里没有任何温暖,连大声说话的权利也没有。
我的婚姻太不幸福了。
因为他的那些台词,总是不乏倾听者和共鸣者,所以他可以在舞台上尽情发挥。
但斯晓慧不会再理他那一套了。她眼前只略过一句话: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她不能像母亲唠叨她一样,一直处于抱怨的状态。
如今陆逗逗都三岁了,她这个娘亲的打怪能力总不能越来越弱鸡了。
当初能轰走贺爽,能强娶陆大伟,如今在离婚这种小事上,只能她强离,哪有他造反的份儿?
当夜,逗逗睡了以后,斯晓慧在电话里,像伊丽莎白女王一样,对陆大伟下达了第一条离婚协议:
迅速把你爹妈从我名下的房子搬出去!
陆大伟毫不让步,立马开撕,别特么一离婚,就冲着我爸妈开刀,他们招你惹你了?
斯晓慧呵呵一笑:
怎么了,我这是离婚合法要求,也不是冲他们呀,我就是去法庭,要求财产分割,房产变卖,这合情合理合法!
在别人那里可以,怎么你那儿就无理取闹了,我要收房卖房,你听清楚了。连这点权利都没有,我离什么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