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宰得知小熊有睡觉打呼噜的毛病时,竟直言不讳地建议他去手术治疗,还限定了截止期限。这还不算,宰夕印还把宿舍值日的一类粗活都分给了熊凤月。独裁者给出的理由居然是“熊凤月”的名字过于女性化了,所以应该多操持些“家务”。小宰把熊凤月定位成一个奴才,可当主子的似乎忘记了一句古训,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天,熊凤月正对着一个公式发呆,一番思考后他还是选择了现场求助。 “老张,你帮我瞧瞧这里推导是怎么来的。”
张司源一手撑住书桌,一手在小熊笔记本的触摸板上来回滑动。
“老张,你看这里。就是求过二阶导之后,怎么得出了最后的结果?”
“哦,是这样,我写给你。”张司源说着又随手翻了几页PPT,突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中高级经济学的课件吧?” “嗯。”
“你是从哪儿搞来的?”
“宰夕印拷给我的,他没有给你们吗?”
“没有啊,那小子从来没和我说过。”
“怪不得系里有人说他是个‘小崽子’,真是在谁面前都留一手。” “这课件是从哪儿来的?”
“我问过他,他就是不肯和我透露半点风声。不过他和温凯杰说过,课件是从一个女生那里拿来的,叫查……查什么的来着?”
“查席蓉?”
“好像是。那人的姐姐也是我们学校的,估计比我们大一届,去年考研没考上,今年复读了。这课件其实是姐姐传给妹妹的。”
张司源想起了查席蓉,想起了那一次在女生宿舍楼下她和宰夕印的互动。怪不得小宰对于往年PPT的内容不屑一顾,还欲盖弥彰地谎称不需要记录;怪不得那次测验他对PPT新增的内容表现出一反常态的重视。拨开迷雾,重拾拼图,一个更加真实的宰夕印被拼凑了出来。 “那小宰为什么和温凯杰说了课件的来头?”张司源对于熊凤月的解释还是有些困惑。
“温凯杰是生活委,宰夕印多少得巴结着点。”
“那温凯杰怎么又告诉了你?”
“因为他欠我人情,当年他追女友的时候,我可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原来如此。” “其实我不愿意和小宰住,我是冲着温凯杰才勉强搬过去的。我俩都知道,宰夕印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都防着我们。他自己藏着的复习资料多了去了。”
把过往的人和事串联起来,那个查席蓉,那个在图书馆遇见的扎麻花辫的姑娘,那些长相不一体态各异的女生……宰夕印为了搜集复习资料似乎网罗了一个“后宫团”。至于那些“暧昧”的举动不过是维持利益输送的工具罢了。只要能把复习资料弄到手,随便别人怎么误会去。这才是扎根于小宰骨子里的想法。
自从搬进了筒子楼,小张他们的舒坦日子算是到了头。周边几个房间都是以夜猫子聚集地而闻名。里面的人没事儿便聚在一起玩网络游戏,网游要求组队完成任务,队友间的相互喊话在所难免。叫喊声通常得持续到熄灯后一两小时方可罢休。
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小张依然坚持着6点起床的习惯。他通常咬上两口饼干或是空着肚子便跑去图书馆排队占座了。平均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无法弥补精力的消耗,可是更令他心力交瘁的却是周淼的“不近人情”。
这天,张司源和周淼坐在食堂二楼的窗户边。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窗外晴空万里,呼呼的风拂面而过,吹得人心烦意燥。周淼不时用手做扇子状在脖颈前来回地扇着,可依然没能称心如意。
“你怎么了最近,老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在女生心情不好的时候,男生胆敢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开场,等待着他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你说呢?”说话间周淼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怎么了,好好说嘛。”
“我说你都多久没陪我吃过早餐了?”
“嗨,就这事儿啊。”错误的答复,愚蠢的腔调。
“你认为这事儿不重要是吧?我这要求过分是吧?小题大做了是吧?”连续三个反问句,刺刀上膛,亮出些许寒光。
“不是啊。”
“不是什么啊,看你那敷衍的样儿。”
“宿舍周围太闹了,一直都没睡好。”
“所以呢?”
“我每天6点早起去图书馆占位子,早饭就顾不上了。”
“那不去图书馆占位行不行?”
“下了课再去图书馆就肯定没位子啊。”
“那不去图书馆自习行不行?”
“天热了,不是每个教室都有空调风扇。而且图书馆安静啊。”
“所以你就是非得去图书馆咯,所以就是没必要一起吃早饭对吧?”
张司源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盘里的饺子他只吃了三两,现在还剩六个。“我也挺不容易好吧,每天晚上都带着耳塞睡觉,早上起来就和打仗似的。去图书馆占位不也是为了咱们晚上能待在一块儿吗?”
“我说了,呆一起不一定要在图书馆。”周淼似乎是和张司源较上劲了。在她看来,先前男友不陪她看演唱会或许还算情有可原,可现在连吃个早饭都不愿意抽出时间,这可就太不像话了。
“还是去图书馆吧,能提高点效率,而且有空调凉快。”
“去其他教室就不能看书了?热点怎么了,我女孩子都能受得住,你一个老爷们儿受不住?”
“去教室的话,你就喜欢和我闹对吧。不是用头撞我,就是用胳膊顶我。反正就是……”
“反正就是吵着你看书了对吧,反正就是耽误你时间了对吧,反正就是碍着你的宏伟蓝图了对吧?” 又是一连串的反问句,好似发射出去的子弹,突突突突。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司源讷讷地接招。
时隔多年,当他躺在摇椅里,这番对话如电影般在脑海里重播的时候,他似乎理解了当年周淼的委屈和愤怒。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想陪着他、粘着他,就是会神经失常外加歇斯底里的。青葱的岁月往往伴随着棱角和任性,而错过又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
“那你是几个意思?我知道,你本就不想谈恋爱,是我把你的节奏带乱了。其实你在生活上也挺懒的,喜欢的人也懒得找吧。你自己找的话是不会找我这样的,对吧?”
“我觉得你挺好的,我觉得我对你也挺好的。”
“这就是问题。好比我想要馒头,你想要包子。可是我就不想要包子。你却只会给我不停地塞包子。”
“包子不比馒头好?卖的贵,还有馅儿。”
“问题是我不想要包子,我想要馒头。”
张司源把脸转向窗户一边,楼下行走着几对情侣,没有谁像他们这般闹着别扭。准确的说,目前为止,只有周淼在不停地发难,小张虽在刻意隐忍,却也是一肚子的不高兴。
“你是不是觉得我又放肆了?”
“啊?”
“别看窗外了,回答问题。”
“我觉得,我觉得……”
“男生应该比女生多承担些,我觉得女生就是可以任性的,可以酸酸的,男生不可以。”
“我……觉得大家都是平等的。”
“上次,你把一位异性同学送到车站,你说怕她遇上了坏人。可是之前我7点多钟洗过澡,发了信息给你,你为了看书都没有说要来接我,就不怕我遇上坏人嘛?”女人的逻辑有时候就是这般跳跃,从一个时点到另一个时点的切换快如闪电。
“同学走的时候都晚上10点多钟了……不过我做的确实不太好,天黑了你去洗澡,我应该出去接你。我道歉。”
“你总是这样,把话说得客客气气,弄得我也不好发作。我要再多说几句,搞得就好像很不懂事似的。但你其实是很固执的一个人,有了自己的判断,就不会去改变。包括之前我说了我想在30岁的时候开花店。我觉得你也挺不屑的。”
周淼是对的。张司源有着他一意孤行的一面,包括为了去图书馆占座而放弃一起早餐的行为以及否定女友开花店的愿景。
“我,就是觉得花店不太靠谱。也许是我现实了。”
“可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啊,我还有好多类似的想法。我觉得别人不理解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也是呢?就算是做梦又怎么样呢,难道不能鼓励我把梦变成现实吗?别人都说当你要干一件事的时候,成功之前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一个人。我想有这样一个人,我以为你会是……”
说话间周淼已经没了火气,那双眸好似一对巨大的黑洞,吸纳着无尽的孤独。这样的孤独,她不确定张司源是否读得懂。
“嗯……”小张低着头叹了口气,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看,你又来了。弄得又像是被我欺负了一样。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在介意我既往的几段感情史?”
“咱们就事论事好不好?”
“好,你去图书馆上自习吧,早饭的事情当我没说。”真话也好,赌气也罢,周淼此刻也是疲态尽显。
“老婆。要不……”
“嗯?”女孩眼里流露出一丝转机。她无比期待张司源能发出吃早饭的邀约。而这份邀约正是通往未来的入场券。
“要不我们租房子住吧?租房子会安静不少,也有更多的时间在一块了……”张司源只是看了周淼一眼,便打住不说了。她的眼神拒绝了一切,耳边的风呼啸而过,食堂入口处的一扇门被吹得关上了。或许她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或许她误解了张司源的意思。原因并不重要,而先前那个稍纵即逝的转机也已胎死腹中了。
当晚男孩还是一如既往地把女友送回了宿舍,说不上是因为责任还是始于习惯。不过一路上两人各自憋着劲,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张司源一直走在后面,与女友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就像这段感情一样,那个领路人是周淼,男孩一直扮演着跟随者的角色。他的跟随总是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直到临别之际,周淼才回头说了句:“你就是要和我赌气,也没想着要哄哄我是吧?”
张司源被怼的一时语塞,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里并没有月亮。女孩瞧着他不说话了,扭头便走进了宿舍楼。回去的路上,小张罕见地踢了一路石子。还接二连三地和人撞了肩膀,这么不讲风度的表现还是第一次发生在他的身上。
回到宿舍,张司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更不明白周淼是怎么了?他原本就是奔着考研去的,从来没有掖着藏着这个想法,怎么到头来还被人说得理亏似的?
周边宿舍已经进入联欢派对的模式。一阵阵放肆的叫喊好似赛车马达的轰鸣。这帮大爷今天不知道又要闹到几点才能消停下来了。周淼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考研这档子买卖要是玩儿砸了,我岂不成了一个笑话?我不想输,至少不能输给宰夕印。再说我对你周淼差了吗?大家都摸摸良心。
表面强势的周淼也是一脸暗自神伤的模样。她今天似乎又和男友“无理取闹”了。张司源的姿态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而她则是“胡搅蛮缠”的。可自己真的过分了吗?一起吃个早饭的要求奢侈吗?她就是不喜欢张司源永远理智、时刻清醒的状态。她认为男友应该为她奋不顾身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正如她先前所说,她的想法很多,张司源认同的却很少,就更别提支持了。曾经,类似的隔阂若隐若现,可今天却被突然放大了。十分钟前,宿舍楼下,他们分明面对面站着,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邹倩倩瞧准了周淼的心思,摇着塑料扇子上前关心道:“淼淼你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是和那位吵架了吧?”
“吵架谈不上,要真是能痛痛快快地吵上一架,心里反而会痛快点。他那个样子真想揍上两拳。”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小两口连吵个架都弄得这么别致。”
“倩倩,你和小唐子吵架吗?”
“吵啊。但我俩有一个共识,只要见着好吃的,所有恩怨情仇立马放下,我俩立地成佛。”
“那小唐子和你想的一样吗?”
“想的一样?”
“就是你们在一起后,你发现他变了嘛,变化大不大?”
“我的天哪。他的那些臭毛病,哎,不说了。你知道我跟了他以后,我们各自胖了多少斤吗?你瞧瞧,你瞧我这水桶腰。我要是和你细细掰扯,估计今晚就没法睡了。”
“可你还是喜欢他,对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没能难倒小邹,她是一个敢于直面感情的女孩,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和事都从不避讳,“喜欢,可能比原来更喜欢。当然这并不妨碍有时候我也想要亲手把他给掐死……嗯,这两者一点都不矛盾。”
周淼投去佩服的目光,这位室友爱得正大光明,又守护得小心翼翼。小周拿起手机,给张司源发送了QQ信息。
四月颜:锅锅回宿舍了没?
哎哟,不错哦:回来有一会儿了。
四月颜:是不是还在生气?
哎哟,不错哦:好多了。
四月颜:之前好像对你的态度又不太好。
哎哟,不错哦:没事。
四月颜: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我想找的那个人是要能理解我的。如果他有再多的优点,没有这一条也不行。
哎哟,不错哦:明白了。
四月颜:如果一个人能懂我,有他就够了。
哎哟,不错哦:那我还是你要找的这个人吗?
四月颜:我有点不确定。
张司源在得到一个否定答案之后却寄希望于下一个问题会扭转局面。他就和赌徒一样,明明预感到自己会输,却偏要倔强地飞蛾扑火。
哎哟,不错哦:那你还喜欢我吗?
四月颜:哎呀呀,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累。
张司源搁下了手机,周淼的顾左右而言他换来了他一肚子的质疑。一年前信誓旦旦的表白算是什么?是委曲求全的信口雌黄还是荷尔蒙分泌过度的一时冲动?
小张打开抽屉,从里面翻出打火机还有烟盒。距离他上一次吸烟,已经时隔1月有余。当初因为那只“勤奋牛”,他松了口。倘若那时自己稳住立场,仍以朋友的身份和周淼相处到现在,两人的关系又会是怎样?歌曲里唱到“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始终有恃无恐”,那么那些曾经得不到、现在又被偏爱的角色都长着一幅什么模样的面孔?
小张吐出层层烟圈,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裤兜里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两下。
四月颜:也没说不爱你啊。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哎哟,不错哦:没有。
四月颜:在干嘛。
哎哟,不错哦:抽根烟。
四月颜:你就是故意要气我是不是?
哎哟,不错哦:没有。我也很难过现在。
四月颜: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
张司源自顾自地哼了一声。“在乎”被解读成了“脆弱”,他似乎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一定要用这么难听的字眼吗?如果要用,为什么不是用在咱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四月颜:今天我们都有些冲动,早点睡吧。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男孩没有回复,过了十五分钟,女孩又发来了一条信息:我先睡了,源源晚安。
第二天一早,张司源不是给闹铃叫醒的,而是被淼淼的QQ信息给震醒了。
四月颜:起床了,大懒猪。
哎哟,不错哦:已经起了,不懒。
四月颜:你很懒,但是你很勤奋。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迷失自己。
哎哟,不错哦:嗯。
他只给出了一个简单的“嗯”字,连只言片语都算不上。一味等待着时间的治愈,很难通过自我调节从负面情绪里走出来——这本身就是不成熟的表现。正如歌词里唱的那样“等待着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都过得不怎么幸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