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广路过两个士兵时,狠狠地瞪了一眼,来到黄浩面前,行了一个军礼。解释道:“报告统军,这几个都是两个月前才从登州移民中补充的新兵,还是第一次出任务,可能有些太紧张了。殿下,末将不是想找借口,实在是训练时间太短了,回去我一定加强训练。”
“嗯,明白了就好。”黄浩脸色好看了些,又问道:“前面就是营州吗?离迭剌部世里家族的老营还有多远?”
郑广指了指前面一个山口,介绍说:“大概还有十五里左右,过了那个山坳,再走十里地就可以看到一个大围子,那里就是世里家族的老营,大概有七十多户汉奴被关在这里,里面有十几个铁匠。听说这附近有一个铁矿,这些人专门在这里帮契丹人打造兵器和铠甲……”
阿保机生于唐咸通十三年(872),因出身迭剌部世里家族,故姓耶律。迭剌部是契丹八部中最大最强的一个部,而世里家族在遥辇时期的地位、权势和声望仅亚于遥辇家族。阿保机的七代祖涅里是遥辇初期的著名军事统帅,是击溃大贺家族复辟势力的主将,曾经在唐开元二十三年(735)被唐朝任命为松漠都督。自涅里以下,阿保机的祖先累代被选为迭剌部的酋长,且屡膺联盟军事统帅之选。
黄浩之所以选择冬季开始打击迭剌部世里家族,正是因为现在是契丹部落贵族已经羽毛丰满,积极地进行对外发展和掠夺的时代。黄浩的心里很清楚,契丹人未来绝对是他统一北方的最大阻力,耶律阿保机雄才大略,也将是他的劲敌。
黄浩这是在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把敌人消灭在萌芽之中。现在看来虽然有些卑鄙,但是在这片大地上,强者通吃、适者生存才是草原的主题曲,争霸天下,就不用想去当个君子了。
耶律阿保机的父亲撒剌的和伯父述澜都热衷于掠夺,并成为迭剌部的急先锋,在征服奚、党项和吐浑的事业中起了重要作用。这样的家庭出身和从小受到的熏陶,使阿保机在青少年时期就参与了攻掠邻部的活动,走上了父辈的道路,契丹的社会情势和外邡环境使他获得了广阔的活动天地。
作为自己潜在的对手,黄浩怎么可能让他成长起来,理所当然的把迭剌部作为了打击的对象。去年,郑广曾经多次假扮走私商人,带着大量的盐巴来到辽西交易马匹,已经把契丹八部的情况摸得个透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不过对于这次行动针对迭剌部,郑广有些想不明白。在他看来,契丹八部中,迭剌部应该说是对掳掠的汉人态度最好的,虽然把他们当做奴隶,但是从来不克扣他们的伙食。其他的契丹部落对待汉人更加的残酷,甚至把他们当做货物一样卖来卖去,去年他就用盐巴在其他的契丹部落换回来了很多汉人奴隶。
当初他把契丹八部的情况介绍完后,黄浩没有选择打击其他的契丹部落,偏偏把对汉人最为友善的迭剌部当做了重点打击的对象。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实在憋不住的郑广迟疑地讲出了自己的困惑。
“郑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现在不必多问,协助我完成任务才是你的职责。等今后上战略课时,你就会明白的。”黄浩此时懒得跟他解释,看了看天色,又下达命令道:“好了,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除了警戒的哨兵,所有人都要保证睡眠。明日寅时出发,卯时三刻发起突袭,契丹人敢反抗者,格杀无论!”
“是!统军大人。”
郑广怏怏地答应一声,然后下去传达命令。
……
又是一场血腥的杀戮,当山寨里最后一个契丹人倒下的时候,郑广手中的长弓一松,已经蓄势待发的弓弦泄劲后发出了“嘶——”的一声叹息,仿佛为这些拿着简陋武器的契丹人为何诞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而悲叹。声音非常小,即便是在寂静无声的林海雪原中,也只有郑广自己一个人听见,似乎哪怕这个世界全都沉默,也不会有人听到他的那声叹息。
此时的天空才刚刚露出鱼肚白,天地间依然大雪纷飞。洁白的雪花是如此纯洁,而每次当它飘飘洒洒地散落人间的时候,地面上那一滩滩血迹,就变成了跟这雪花格格不入的暗红色冰疙瘩,显得那样的刺眼。这就是一个被冰雪封冻的季节和世界。
此时,面对着背嵬军的弓箭和刀剑,那些被契丹人掳来的几百个汉人奴隶和几十个奚人、女真奴隶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吴立身和达鲁不花就是其中的两个人,刚才的杀戮他们看的很清楚。现在他们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这些白色的魔鬼将会如何对待他们。甚至觉得活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恐怕都是奢望,刚才血腥的杀戮把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
此时北方的大漠荒野,杀伐是生存的唯一法则,跟昨天的母狼一般丧心病狂、恶毒嗜杀的,不仅仅是禽兽。所有生灵因为生存和贪欲,在这冰封世界的大漠里,腥风血雨的杀戮时刻都爆发于无声处,比这严寒的天气更加令人不寒而栗,即使是吴立身和达鲁不花这样对冰雪早就不再陌生的北地汉人和女真人,也会不时感觉到背脊发凉。这些披着白斗篷的人杀人效率实在太高了。契丹人很英勇、很强悍,但没有卵用,一炷香不到,四百余人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要知道,此时的牧草更少了,为了这极其有限的牧草,草原各部盟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洁白的雪花上往往封冻着契丹人的鲜血,而这洁白雪花的上空,是草原黑暗年代里的黑暗天空。为了争夺有限的食物,甚至于付出生命也是不足为怪的小事,部族战争此时就像家常便饭,三五日便开打一次。因此也锻炼出草原的强悍战力。
而在这大大小小的部族战争中,唯有契丹族在血与火中最终生存下来,就像昨日那叼着野兔的白狼。因为他们是最残忍、最坚强、最狡猾的草原民族,被他们叼在嘴里停止呼吸的野兔,那就弱者的下场,而他们,虽然狼狈而残忍,却喝着敌人的鲜血,挺过了一个个严冬。而今天,他们却遇到了一个更加凶狠的对手。
无差别的屠杀,的确不符合黄浩上辈子的道德观,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不同于郑广的多愁善感,黄浩此刻心情平静的面对着这一切。黄浩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既然来到了这个残酷的世界,他很清楚只能狠下心肠干一些自己不愿意干的事。黄浩实在是太迫切需要人口来发展自己的地盘,壮大自己的实力了。只有自己强大了,他才能早日结束这杀戮的时代。
大唐盛世时,东北这块大地上生活着大量的汉人,可如今随着大唐帝国的崩溃,他们基本上成为了这些游牧部落的奴隶。救出这些同胞充实自己的地盘,无疑是获取人口最快捷的途径。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心软,导致背嵬军四下抢掠的消息泄露,而让背嵬军今后遭到契丹八部等游牧部落的围攻,这种风险,他还承受不起!从穿越到现在,见过了太多的血腥,黄浩的心也变得冷漠了起来。
吴立身、达鲁不花惊讶的发现这群神秘的白衣人对他们这些奴隶非常的友善。没多久,一些明显是汉民的车夫不知从哪里赶来了许多的马拉爬犁来了。这些汉民从爬犁上拿出一件件崭新的棉衣让这些汉人奴隶穿上,连那些奚人、女真人的奴隶也没有落下,这让所有人非常感动。过了一会儿,车夫们又从车上拿来一包包奇怪的食物,催促他们快吃,让他们填饱肚子。
这纸包里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两坨软软的面饼,中间还夹着一块牛肉。吴立身和达鲁不花这辈子哪里见识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小心地咬了一口,然后就差点连舌头都吞了下去。等他们三口两口吃完,车夫们把他们赶上爬犁,迅速地撤出这个契丹人的寨子,向南边茫茫的林海雪原驶去。
这支队伍非常有纪律,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身穿白色斗篷的战士已经收起了滑雪板,骑上了缴获的战马,他们簇拥者扒犁悄无声息的赶路。根据方向判断,吴立身猜测这支队伍正走在前往平洲方向上,以前他在那里的一个契丹部落当过奴隶,那个阿里拔氏部落的契丹人可比世里家族的契丹人对汉人更狠,难道他们要把自己这帮人卖给阿里拔氏部落?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宁愿选择现在死去。
正在吴立身胡思乱想间,前面突然出现一阵喧哗声,顿时打破了这份宁静。很快,几位武士推搡着几个契丹人向队伍的后面走去,经过吴立身车旁时,他的脸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他认出来其中为首的那位少女,那不就是自己曾经的主子阿里拔氏部落酋长萧纳温(石抹纳温)的女儿萧麒(石抹麒)吗?嗯,难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黄浩冷冷地看着眼前正对他大喊大叫的女子,一言不发,因为他根本听不懂这个鬼女人在讲什么。这女子一袭红袍,窄袖马靴昭示着她契丹人的身份。黄浩看了看手中缴获自她的长弓,这张弓厚实到了一种令人无法相信这就是她的随身器物,长弓顶端,镌刻着她的姓名,居然还是汉字——“萧麒”。
另外几个契丹人看样子都是这女孩的护卫,全都受了伤,此刻有些萎靡不振。郑广把嘴凑过来,在黄浩的耳边悄悄说:“统军,这女孩身份不简单,是阿里拔氏部落酋长石抹纳温的长女石抹麒,因为他们部落里的首领崇拜中原汉时的萧何,因此都改姓萧。这女孩也叫萧麒。她会讲汉话。”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这是我们契丹人的地盘,你们想要开战……”
萧麒张牙舞爪了半天,见没人理会她,终于改用有些生疏的汉话质问道。
“闭嘴!”黄浩冷冷的打断她,说道:“你们掳掠汉人当奴隶的时候,他们有没有这样质问过你们?抓你们还需要理由吗?”
“你!”萧麒顿时语塞,想了想又说道:“你需要多少赎金?”
“省省吧,我不缺钱。”黄浩调侃道。
萧麒有些着急,忙问:“那你想怎么样?我们无冤无仇的……”
“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我会给你家里人送信的,让他们来处理。不过现在请你老实点!不要给自己添麻烦,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们埋在路边。”黄浩说罢不再理萧麒,扭头吩咐左右护卫:“把他们带上,继续前进。谁敢再啰嗦,格杀勿论!”
“是!”众军答应。
萧麒看到黄浩凶狠的样子,不由心里一悸。她是个识时务的聪明女孩,也闻到了这群人身上浓浓的杀意,知道这位爷不是在开玩笑,终究是不敢再吵闹了。
接近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平洲的海岸。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三艘巨大的船,加上桅杆足足有几层楼塔高的船身露出在水面上,船大约五六十米长,十米左右宽。船上层耸立着三层高低错落的桅杆,桅杆上的风帆通体雪白。现在这些风帆已全部收起,修长的船身如同天鹅一样停泊在海岸不远处,船两头几条大铁链深入海中,看不清到底绑着什么。
这些人都有一种想要膜拜的感觉。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女真人,奚人均来自北地,平常也曾见到江边行驶的小舢板,哪里见过如此大的海船,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萧麒更是嘴巴张大的合不拢。半晌,她才用契丹话咕噜了句:“好大的船!”
……
“是谁?这是谁干的?该死的!我要灭了他们全族。”耶律撒剌愤怒的大喊大叫。
营州城外的世里家族寨子里一片狼籍,到处都是契丹人的尸体,那些奴隶一个都不见了。耶律述澜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显然他也愤怒到了极点。只有十三岁的耶律阿保机没有吭声,他走在那些尸体中间,不时查看每一具尸体的伤口,显然这些武士都是被箭射死的,敌人临走的时候把箭都拔走了,想要寻找敌人的线索,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突然,耶律阿保机把手指伸进一具尸体的伤口,不多久,从里面抠出一个箭头来。看样子,敌人拔箭的时候,箭簇卡在这具尸体的骨头缝里留了下来。这是一个做工精良的箭簇,三菱形的造型,尾部还带有倒钩,非常的歹毒,而且非常的坚硬,甚至能在自己的铁刀上划出印子来。耶律阿保机敢发誓,他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箭头。这绝不是契丹人或者其他游牧民族能够拥有的武器,哪怕是唐军里他也没见过这么加工得好的箭头。究竟是什么人在打世里家族的主意呢?
“究竟是谁?”耶律撒剌还在大声怒吼着,就像受伤的狗熊一样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不是草原上的人!”耶律阿保机说。
撒剌转过头来,问:“你怎么知道?到底是谁做的?我要杀了他!”
“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很快会查出来的。”阿保机举起手中的箭簇,交到父亲的手里,说:“您看看这枚箭头。”
“居然是钢的!狗东西,做的好精致啊!”撒剌忍不住赞叹。
耶律述澜也走了过来,把箭簇拿到手里,仔细的观察了片刻,肯定说道:“嗯,这也不是唐军的!”说着从背后的箭囊抽出一根箭,对比了一下箭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箭头。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偷袭我们的族人?”
“他们是来抢奴隶的!看现场的情形,我们的勇士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偷袭,连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父亲你看,现场没有一个奴隶的尸体。”耶律阿保机说道。
“去查!”撒剌恶狠狠的说道:“阿保机,你心思细腻。现在就带着我的侍卫去追寻线索,一定要搞清楚谁在算计我们。狗日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父亲,这恐怕很难!”耶律阿保机有些为难的说:“您看地上的痕迹,他们应该是往平洲去了,我想他们是凌晨的时候突袭的,恐怕走了五六个时辰了,这么大的雪可能会把线索掩饰的干干净净……”
“去查查吧。”述澜插话道,“顾不了那么多啦!你带着人去追查。不过要小心,别中了他们的埋伏。这些人的战斗力不弱。”
“是,大伯。”耶律阿保机答应一声,然后上了战马,带着百余名护卫向南追去……
日近中天,停留在岸边的人陆续被押上了这三艘大船。就要起锚了!果然,旗舰升起了指挥旗。
“转绞车,起锚!快!快!”各船的船长开始下达命令。
随着绞车的转动,铁锚被缓缓地从水里拉了起来。萧麒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过程,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害怕,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很神奇,很有趣。
水手们在桅杆上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那么高的桅杆,他们居然不害怕,还在唱歌,不过不是什么凄凉之作,更不是什么祈祷的歌,听上去好像是一首关于一个什么港上的姑娘的歌,歌词诙谐有趣,萧麒不知不觉也感觉有些放松。
铁锚起来没多久,水手们就已经展开了所有的风帆。海岸迅速和大船拉开了距离,潮湿的海风夹着几声海鸥的鸣叫在空中掠过,所有船员齐声欢呼,高喊了几声,随着大船,冲入了茫茫的大海……
虽然还不到十四岁,阿保机就以降服大小二黄室韦部和另外几个小部而崭露头角,担任了挞马狘沙里(意为扈卫郎君)——就是契丹可汗的亲兵队长,可以说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自己的追踪。他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了这么棘手的问题。一路向南追来,但是到了海边,那帮人的踪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海边,看着茫茫的大海。耶律阿保机有些发呆。他不敢想象:难道这些人是坐船来的?什么样的船能装上这么多人?想到这里,耶律阿保机从来没有感觉到这麽恐惧,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经过这一路的观察,他意识到这些人肯定不是偶然才打劫他们的部落的,而是事前经过了精心的谋划。是谁在处心积虑的算计他们呢?
面对着未知的敌人,耶律阿保机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跟耶律阿保机紧张的情绪相反,此刻,出了海的萧麒没有一点当俘虏的觉悟,现在心上寸步不离的跟在黄浩身边,一点也不见外的问这问那,就像个好奇宝宝样,船上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好奇。
这让黄浩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绑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毕竟对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长得……嗯,又非常的漂亮,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讲,美女么,总是有些特权的。
这女娃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点,她充分利用了这一点,一路上装傻卖萌,让黄浩根本没办法跟一个女孩子生气,现在萧麒更像一个被黄浩邀请的客人,连船上的水手们也很喜欢她,对萧麒非常的客气。
“前左舷方向有一头鲸鱼!”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喊到。
“什么?”
黄浩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奇心让他冲向了旗舰的艏楼,拿出望远镜四下张望。萧麒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真没把自己当做外人。黄浩上辈子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渤海湾里面有鲸鱼,海豚倒是时常见到,今天倒要开开眼界。
“一头鲸鱼!”船长也激动不已。
的确,在迎风四海里之外,翻动的海浪表明有一头硕大的海生哺乳动物正在红色的海水之中。可是,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了,黄浩没办法辨别得出这是哪一类的鲸鱼。说真的,对于一个现代经常看《动物世界》的人来说,它们很容易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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