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终将会被人记住,因为这繁华空前绝后,因为这盛大古今未有。
总起码在北域,以后的“墨白”二字只会与铜臭相干......
仅仅一月有余的光景,泗山就林立起了高楼华邸,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其中繁华不可语......
说是不许建世家规制的宅子,可腰包鼓鼓的山民给自己兴建房屋,添置住宅,不过是多起了几间瓦房,人之常情的事情,能说是跟世家一样奢靡吗?
顶多算得上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据此可以称是百姓繁富,库藏充足的结果。
原本不过是在后山立了个集市,虽然有着条条阳关大道,可毕竟是背着山做交易,怎么着这气派也显摆不出来。但立城之后的日子...用一句山民们口口相传的俚语:就差把裘裤套在脑袋上当超人了。
朝歌夜弦,歌舞弄人,想必是泗山这段时日的常态。
有客商来此地界,只远远见一眼墨白城的轮廓,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会从心底油然而发。
这建城之人...定是有俩糟钱烧的!
巍峨高耸的城墙,络绎不绝的行人,车水马龙不足道,贩夫走卒也常见。更有甚者,利用敕天境的强者的能耐,打通勾连的山脉把背山水涧的那条大河改了流向,使起搬山弄水的神通,让这条大河分成了无数股涓流,倒挂在泗山的正面,日夜不歇。
唯有这手笔是没人吱声的。
它太过雄伟绮丽,明明是座新建的城,却让人觉得底蕴十足,如同...仙家禄地一般。
福泽双至,焉有祸行?
仿佛有人是在空中审建的城池,天藏的光阴,地上的风水,都被提前勾勒在一副画卷之中,无论众生相,无论人间貌,齐齐地陈列在眼前,一一展现......
街道很宽敞,许是完工之后热闹非凡,狂欢之下,再是宽敞也显得有些拥挤。
牵着马的客商和摆出摊的山民,游山玩水的文人和赴会擂台的武夫,差役在巡街,官员跟在后面踱着步子,见到有夫妻吵架,好心凑过去安慰几句,谁晓得让挠了个大花脸,出来的时候苦笑着,连连摆手,再也不敢管别人家的闲事。
官员,差役,驻卒,三者都是新任命的,从骨子里就让林长天给消去了上下尊卑,所以相处倒也融洽,没什么“你老爷,我仆从”的恶事而生。
最起码短暂一期是这样式的。
林长天想从根上去了这恶,所以当初办学的时候,极尽一个“平”字。
世间清妄你们来合,世间云泥你们来分。
只是谁晓得泗山大学堂里教出来的,最后会不会被这繁华世界给迷住了眼,自己给自己个定下了尊卑有别,阶层分明。
林长天正在城中的最高处,他拢了拢袖子,蹲在地上,傻笑个不停。
他忽然很喜欢这座城,哪怕它不是自己的。
人间烟火气甚足,有谪仙落于城中,走上两步,定会嫌弃自己的双脚沾染上了尘埃。
可这些尘埃并不秽浊,哪怕是洁白的羽衣扫阶而过也不会有多么的肮脏。
理想之中,应是雅俗共赏的。
可惜俗气是非凡的,这雅致嘛...墨白城的主人很帅气算不算呢?
城里有骑马的,也有拿着科技产物在市集中大摇大摆而过的。
没人觉得惊奇,似乎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甚至可以见到,有人用吃油的汽车来托运货物,可这动力的来源却是吃草的马匹。
牲畜和科技,落后与先进,本是格格不入的,可看久了,也不会有人觉得突兀。
毕竟这些机械产物所需的能源在北域里是极其匮乏的,觉醒世之前还有的可用,觉醒世之后,中土断了联系,此地的自然秩序更是诡异,似乎有意无意的在消灭这些能源。
一年之后,就再也没人用之前颇为抢手的文明产物了。
马匹成了神驹,此地之人进化的身子异常坚实,除了本地矿藏打造的兵器以外...好像就没什么能伤得着他们的器物了。
如此一来,那些个自动火器也就沦落到了烧火棍的下场。
这...不得不说是,妙妙屋里凑一堆——米奇直呼是内行。
林长天有些怅然若失,满意过了头就...又不知足了。
他想起了中土之北,林氏的梵城。
古朴沧桑之气扑面而来,科技的林立中杂糅着古典的传承,却并不突兀,甚至显得浑然天成一般,真是鬼斧神工,也不知用了多少年才沉淀下来的厚重。
这城的年岁应是上古间的,说不定与北域一起有的呢。它看着朝代更迭,国家兴衰,王侯将相终将逝去,庞大可巍峨高耸的城墙却不会因此而分崩离析。
它自然会崩塌,这世上从无永恒之物。可总有人会在残垣断壁里拾起瓦砾,一砖一木,重新搭建出帝国的影子。
中土人称之为传承。那是丹青书卷上简单的文字,可翻开来看,却是用人命堆出的盛然。
鱼跃莺飞,风起水涌,以至于一尘之微,可纳百川。
有人拿野心留名,欲望之中,一支绣笔铁骨铮铮......
“那些都会有的!”林长天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他咧嘴笑道。
话罢,自己起了身,决定去仔细瞧瞧闹市的喧嚣。
文人和武夫在一间酒肆里买醉,前者附会风雅,后者...唔,似乎是为了借酒消愁。
那武夫穿着粗衣,看那模样是个小厮。只是衣裳不太合身,他身子骨又魁梧,撑的这粗衣险些裂开。
“俺劳累了一月有余,那天杀的老板连一个铜板都不给呐!”这汉子把脸喝的通红,一边对文人哭泣,一边抹着眼泪往腹中灌酒。
他始终都压着声音,生怕是被谁听见一样。
林长天觉得好笑,驻足观望了半天。许久,他知晓了原因。
从后房走出个女子,腰围甚宽,看起来凶悍异常。叉着腰,眼睛往过一扫,蹙起了眉头,她发现有人在偷奸耍滑。
武夫没有察觉,继续跟文人倒着苦水,文人不胜酒力,早早就醉了,也不趁势落笔,做出几首诗来,反倒是端着浑浊的廉价酒盏,显摆起自己的仗义。
“那再凶悍也是个娘们!她能吃了你不成?你咋就不敢跟她干一架呢!”文人恨声说道,似乎是在埋怨武夫的懦弱。
大汉让说到了痛处,不禁涕泪长流,拉着文人的手哭泣道:“兄台有所不知,那娘们...她不像好人呐!我刚来店里时,腹中饥饿,就点了碗面吃。结果这黑心的店主非说我吃多了调味,因此狠狠讹了我一笔!本来就囊中羞涩,这下更是雪上加霜,只得留在这给她做工,忍受着非人的谩骂和剥削。”
“看不出兄台竟然是个讲理的人,为了几两碎钱所以不惜受这女子的...唔,胯下之辱?”
“其实,武夫有些扭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有个原因,就是这女子随手拍裂了一张方桌,我自知是打不过的。”
文人撇了撇嘴,他很是不忿:“兄台勿要诓我!说到底也是个蹲下尿尿的,你怕她作甚?把那厮叫出来,我替你出气!”
“怎么个出气法子?说来让妾身也听听。”女子站在文人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娇若玫瑰,笑得竟有几分...妩媚。
武夫揉了揉女子,他疑心自己是喝大了酒,不然怎会有如此错觉?但他不敢吱声,因为女子的另一只手正按在他的肩膀上,劲道愈重。
“如何出气?”文人冷哼了一声,仰天大笑道:“我们北域的男人在家都是皇上!出了门,岂容得一个山野村妇折辱了脸面?不过道理还是要讲的,先替我这兄弟还了帐,然后再砸了她的酒肆!”
“哦?您原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早说嘛。”女子喜笑颜开,偷偷放下了藏在身后的铁棍。
文人斜瞥了她一眼,看起来很是孤傲。
“钱财是身外之物,我一向注重清名,怎么会有呢?”
“那这酒...”
武夫苦着脸,他看向文人,果不其然,这位爷摊了摊手,指着自己,很是无赖的说道:“酒是这位兄台请我的,你有甚意见?对了,还未请教姑娘是......”
那酒肆里面飞出来个人影,若不是林长天躲得快,非让这一大坨砸到了不可。
唔,浑身臭气冲天,想必是什么高精尖的生化武器。
文人躺了许久,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他捂着脑袋,捋起袖子,径直走回了酒肆。
他抿了抿嘴,看着腰宽若水桶的女子,咬着牙说道:“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
女子也不看他一眼,冷笑道:“讲理咱嘴笨,老娘就喜欢打人!”说罢,那文人活脱脱像个小鸡崽子,让女子提溜了起来,着实毒打了一顿,惨叫声不绝于耳,惊得路过行人纷纷加快了步伐,不敢再做停留。
文人也是硬气,被狠揍了一顿也不肯服软,他闷声说道:“我不服!”
“你又打不过老娘,服不服的,有什用?”
“我不服的是...凭甚他请我喝的酒,也是他在背后骂个不停,而你却只打我一人!”文人含糊不清的说道,本来看热闹的武夫瞬间着了慌,一阵寒意从头顶袭到脚尖。
噫!都说负心多是读书郎,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在门外看戏的林长天竖起了拇指,到底是一支铁笔断生死的文人骚客,属实是...骚气过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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