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明晃晃的喜烛映得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暖红,但是身着吉服,紧紧揪着衣襟靠立在檀木镜台旁的舒欢,在这铺天盖地的一片红里,却依然苍白着脸色。
汗如雨下,化开了脸颊上那精致厚重的妆容,喘息粗重,还是觉得胸口憋闷得简直快要炸开,但她不是热,她是慌,是怕,手足冰得仿佛在寒冬腊月的季节里渥了雪,没有丝毫热度。
床上的那个人……那个人他……
手掌的温度虽然比她要高,但是脸色青白,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就是她嫁的人,她冲喜嫁过来的人,怎能想到成亲的当日就死在了洞房里?!
舒欢再次壮着胆子上前,伸手去探顾熙然的鼻息,真的真的,感觉不到一点点气息的拂动……
雪白的牙咬着红唇,很用力,咬出了齿痕,咬出了血迹,但她还是憋着不敢哭,不敢喊。嫁过来当天夜里,新郎就病死了,她还能好端端的继续活下去吗?
压抑已久的怨恨蓦然冲上心头——
爹娘逼嫁的时候说得好听:“病没有那么重,不要紧,你嫁过去仔仔细细的服侍上两天,等男人病好了心里自然感激。再者说,就算男人的病拖着一时不得好,你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正正经经抬进顾家大门的,那顾家上下可有一个敢说你闲话,低看你一眼的?赶着奉承还来不及呢!到时自然有你的受用处,又何必守着这个穷家吃糠咽菜?”
她就这么傻,会相信这种哄人的话!
她就这么傻,真的点头答允嫁过来了!
她不图荣华富贵,不贪锦衣玉食,只求离那个令她日夜煎熬的家远一点,再远一点,只要能耳根清静,哪怕在顾家做牛做马,她也甘心情愿!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顾二公子竟然病得这么重,重到甚至撑不过洞房之夜就让她变成了寡妇?
看来自己果然是灾星祸端,爹娘骂得一点都没有错……
满腔的怨恨只在心里转了一瞬就泄之一空。
没有办法,她打小就是这种软弱可欺的性子,遇事只会淌眼抹泪,因此才会惹爹娘厌烦,将她嫁来冲喜的吧?
舒欢此刻也很想哭,但不知怎的,双眼干涩涩的,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心也如同这已然干涸的眼泪一样,万念俱灰。
初嫁过来就克死男人守了寡,将要奔涌而来的那些流言蜚语,谩骂打罚,足够灭绝她所有生的希望,更别说顶着被人戳脊梁骨的耻辱继续苦挨日子,受那无穷尽的煎熬了……
活着,真的好艰难,不如死了干净!
轻生的念头一旦钻进脑海里,就盘踞着挥之不去了。
她这样的人,生已无所恋,死自然也不足惜,倒是替所有人都省了事,替她自己省了事……
……
皓月清空,光华如练。
一声尖叫蓦然刺破这静谧的寂夜,远远的荡了出去。
守夜的小厮正偷闲打盹就被人给使劲摇醒了,来人一叠声的催着:“快!快去请大夫!快点!”
脚步声响了一路……
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整个顾宅,四处可见慌乱奔窜的人影,但最乱的还是要数生梅阁,络绎不绝的有人进出,喜房里点的红烛燃了整整一夜,淌出的烛泪,凝满了那银雕的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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