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准备吧。”韩长暮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更不擅长说劝人的话,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全力把人救出来,他抬起手,落在顾辰的肩头,举重若轻的拍了拍。
顾辰无声的透了口气,周身那点颓丧绝望之气迅速消散,他转瞬又变成了脸上带笑心里藏刀的顾总旗。
天光大亮,鸟雀和鸣,沉睡了整夜的玉华山缓慢苏醒过来,空濛的山色间人影晃动,袅袅炊烟直上晴空。
早起的众人错愕的发现,位于山腰处的韩府别院正门大开着,众多羽林军却没有破门而入,反倒将外头将宅子从外头围了个水泄不通。
“羽林军这是来抄家的啊!看来韩王府要倒霉了。”
“嘁,羽林军哪回抄家不跟拆房一样,这都没什么动静,指定不是来抄家的。”
就在众人满腹狐疑的暗戳戳围观之时,一队羽林军抬着个门板,满脸严肃的走了出来。
安青神情倨傲的走在最后面,走出去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回望了一眼。
“看到没有,果然不是来抄家的,是来抓人的。”
“是呢,好像还是个女子,看这一身血,估计也没几天好活了,羽林军抓去能干什么?”
“都说内卫司就是阎王殿,羽林军的胆子可够大的,跑到阎王殿来抓人。”
“不知道这抓的是什么人啊,若是抓的是内卫司的人,那可有好戏看了,内卫司这可是窝藏逃犯呢。”
“嘁,都是圣人的心腹,这内卫对上羽林军,还不知道是谁死谁活呢。”
围观的众人大着胆子窃窃私语,丝毫不像往常那般惧怕。
毕竟内卫司现在自己还一屁股屎擦不干净,哪有功夫跟他们计较这些口舌之争。
门板是顾辰吩咐人临时拆下来的,若是没有这门板,昏迷不醒的姚杳怕是要被拖着出去了。
从这里拖上山,只怕剩下的这半条命也要保不住了。
顾辰站在门外,神情平静的望着羽林军抬着姚杳飞快的离去,双眼暗了暗,才往围观的人群中深深凝了一眼。
人群中两个面目寻常的男子微一颔首,便不动声色的朝着羽林军追了过去。
韩长暮站在门后,听着门外的动静,并没有露面。
虽然被抓的是他内卫司的人,但在外人看来,到底只是个无名小卒,他这个司使大人若是亲自送出来,未免显得太过关心和郑重,少不得要引来猜测和怀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羽林军离开后,顾辰也吩咐人紧闭大门,没了热闹可看,围观的众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顾辰走到韩长暮身旁,不解的低声道:“大人,人已经跟上去了,只是卑职有一事不明。”
…。。
“何事?”韩长暮停了下来,转头问道。
顾辰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大人,羽林军是奉命前来的,那么必然是要将阿杳带进行宫的,大人为何还要派人跟着,看他们到底将阿杳关在了何处?行宫能关人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即便弄清楚了关押地点,也不能,劫出来。”
最后这半句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话说的格外心虚。
听到这话,韩长暮的神情有几分复杂,但心底的猜测又不能宣之于口,只望着云翳缥缈的天际,一本正经道:“若,进展不利,总要,有条后路。”
“......”顾辰着实想不到一贯正经的司使大人会开玩笑,只以为韩长暮果真是存了劫狱的心思,他张了张嘴,低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左不过陪着一起大牢里打一架,再亡命天涯。
“说说乌羽玉吧,”韩长暮没有在毫无定数的事情上纠缠不休,眸光微暗,神情凝重道:“这乌羽玉是禁药,圣驾出京后,冷少尹查抄闵记商行时,曾在他们的库房里发现了曾经存放过乌羽玉的痕迹。”
顾辰也是知道此事的,一脸的讳莫如深:“大人,这乌羽玉明面上是禁药,可是越禁人们越想要,卑职此前并不知道闵记商行也在暗中买卖此物,但卑职曾在鬼市中抓到过几个倒卖此物的痞子,可惜的是,线索在他们身上就断了,并未查到乌羽玉的源头在何处,这回,从闵记商行入手,不知是不是能查出些什么来。”
“闵记商行,”韩长暮欲言又止,话里话外隐约流露出对闵记商行的忌惮之意:“背靠着杨国公府,不能当寻常商贾来看待。”
顾辰愁的抓了抓头发,乱蓬蓬的发髻顿时摇摇欲坠,快散开了,他没什么畏惧之心的嘀咕嘲讽:“可不是么,杨国公府里出了两个娘娘,姑侄俩共事一夫,可是京里的一大笑话呢,寻常商贾人家也做不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
“顾辰,慎言。”韩长暮脸色一变,肃然喝止了顾辰越来越狂悖的未竟之语。
顾辰连忙闭了嘴,但脸上却着实没什么畏惧的神情。
韩长暮思忖了片刻,才一本正经的继续道:“我对杨国公府不甚熟悉,笑话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顾辰哽住了,一边让他慎言,一边让他细说,他简直哭笑不得,这说话过脑子着实比杀人难多了!
顾辰没那么多庖厨雕花刀的细腻心思,只挑拣了说出来不会被人骂着闭嘴的秘闻来说:“大杨妃是杨国公的嫡幼女,圣人还是燕王时,十八岁大婚,迎娶了昭文皇后,而大杨妃同时被纳为侧妃,当时是,”他想了一下:“大杨妃当时十六岁,一年后,大杨妃生了三皇子,而小杨妃是大杨妃的兄长,杨国公世子的嫡幼女,也就是杨国公的孙女,大杨妃的亲侄女,跟大杨妃所出的三皇子都是八月里出生的,前后相差半月,可惜三皇子还未满月便夭折了,小杨妃倒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后来圣人登基,永安元年大封后宫,杨国公府便送了十六岁的小杨妃进宫,永安三年时,大杨妃便薨了。”他微微一顿,讳莫如深:“知道此事的人都说,大杨妃是被小杨妃进宫活活呕死的。”
…。。
“年逾三十,无子少宠,家族不但不替她撑腰,反倒另送了她的亲侄女入宫分宠,将她视为弃子,有这样无情无义的父兄,的确能把她活活气死。”韩长暮的神情格外冷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
顾辰察觉到韩长暮的话音有异,惊诧的抬眼一瞥,陡然想起早逝的昭文皇后正是韩王的亲妹妹,韩长暮的亲姑姑。
他顿时脑补出一出惊世骇俗的情仇来,神情也随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还未说话,便听到韩长暮的声音。
韩长暮眯了眯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啊!没,没什么!”顾辰打了个激灵,莫名的觉出几分危险,立马回神,语速极快的否认。
韩长暮半点都不信顾辰说的那些鬼话,对他心里藏着的那点鬼心思也心知肚明,但没有深究,只是从短暂的树荫下走到明亮的晨阳里,整个人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淡淡阴郁,面无表情的问道:“大杨妃之子的死和大杨妃的死可有什么异常?”
顾辰一愣:“那孩子夭折一事太过久远,卑职并不知其中有没有内情,但是大杨妃去世前,已经缠绵病榻半年之久了,看起来的确是病死的,不过,”他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看了韩长暮一眼。
“不过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你照实说便是。”韩长暮淡淡道。
顾辰索性也不再小心犹豫了,一股脑倒了个干净:“卑职有个眼线在太医署,曾提起过大杨妃的病,分明是产后下红淋漓不尽之症,可是太医署里的人却都长了同一条舌头,所有的医案上都写明了是月事不调,而永安三年,大杨妃也从未被诊出有孕小产,也更加没有生下龙子。”
韩长暮听得心头一跳,急切问道:“你那个眼线,现在在何处?”
顾辰道:“他已调去了四方馆,给那些来京的蛮夷们瞧病,大人可是觉得此事有异,要见他?”
听到那眼线仍在京城,而且并无危险,韩长暮松了一口气,又问了一句:“大杨妃病重的时候,小杨妃已经有七皇子了吧?”
听到这一问,顾辰可算是来了兴致,一双眼瞪得极亮,笑容也促狭鬼祟:“可不是嘛,小杨妃是永安元年四月进的宫,七皇子是永安元年十二月出生的,这怎么算,”他嘿嘿低笑两声:“当时的说法是早产,可傻子哪有那么多,都知道小杨妃先种菜后围园,杨国公府也真能豁得出去,这得亏是在宫里早产的,这要是在杨国公府里早产的,那宫里肯定不认,他们一家子的脸都要没了。”
韩长暮认同的点点头:“不错,圣人又不缺儿子,宫外生的,必定是不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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