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当你意识到危险逼近的时候,就已经很难逃避和挣脱了。你后知后觉般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却只是本能地作出反应。
本能地,想让自己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你懂吗?”某个声音正发出着痛苦的呼喊。“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你还想从我这夺走什么?”
你还想从我这里——夺走些什么?
李温被这强大的力量猛然扑倒在地。那如凶神恶煞般的男人骑在他身上,匕首划过冰冷的空气,如同死亡凝结的钟声带来终结的片语。它喃喃着,祈求着,用自己染血的黑光试图终结一切的希望。终结,关于“他”的希望。
“——”李温的瞳孔惊恐地放大着。他因被死死地压制而动弹不得,他只能用自己修炼已久的臂力,去阻挡这势不可挡的风暴。那匕首颤抖着逼近着,带着死亡的鼻息洗礼和冲刷着这冷雨和天空。
“住......手!你到底是——是谁?”
李温带着不甘,面目狰狞。这巨大的压迫感几近让他无法呼吸。
“......”
没有回话。他蒙着脸,仅仅露出眼里的爪牙。它凝结着一种难以想象的杀意,然后用疯狂的仇恨将它染满血丝。在李温二十一年的从警生涯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暴戾。这让他心惊肉跳。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他?
此时此刻正与死神亲密接触的李温来不及想这些。他用自己健硕的肌肉死死阻挡着匕首的推进。而这种僵持,终究还是为他赢来了时间。几声怒吼,不约而同地从楼上迸发出来。
“不许动!请你立刻放下凶器,离开人质!”
李温能听见张寅和赵清的声音。他们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某种意义上,他们承载了李温对于未来警界的希望。而如今......他们看来的确能救下自己。
李温能感觉到那匕首力量的消退。只是,他的力量也早已无多余可寻。冷汗,疲惫,惊悚。这样的体验近乎折磨。这样的危机——或许这辈子不想要经历第二次。
他猛然收起了匕首从李温身上离开,随后用一种超乎想象的敏捷向楼下逃去。阶梯式的下降结构中,他纵身一跃,竟刚好落在顶棚的柔软表面上。而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吉普车。他打开车门,然后一阵风般逃得无影无踪。
“追不上了,车牌也被挡住了。有人在接他......这是早有预谋的。”
赵清喃喃着。他打开随声携带的对讲机。
“喂,D组预备吗?D组预备吗?”
“是的。声音很清楚,请说。”
“李队受到了袭击。袭击者已经乘一辆黑色吉普逃跑,身着警察制服,请调取言尽小区的所有监控录像,对这两个‘形象’进行严格的搜索。”
“......”对讲机的那头沉默了一会。显然,这信息量过于庞大了。“收到。A组预备马上就到。”
“咳咳咳......”李温在王寅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腿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辛苦你了。看来对你们的培训还是有用的。对于危机如何处理,这一点你已经过关了。”
“谢谢您,李队。但我想说,如果他是在无人知情的情况下对您进行的背刺,那您必死无疑。”
他的表情很严肃。
“的确——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温的内心正逐渐平复下来。如今,他暂时已然安全。
“这是我的失职。我对于危险,压根就没半点的预料。我甚至连身边多了个丧心病狂的屠夫都完全没注意到。”
“说起来......或许是我安逸太久了。明明——我根本想不起来那个开门的警察是谁,我却一点都未起疑。我觉得完全没那个必要。“
一种诡异的感觉缓缓升腾起来。
“在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他很眼熟。我以为是局里派来协助我的,因为他有陈凌家屋子的钥匙。毫无疑问,这种东西只可能是队里掌控的。可没想到......他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的确,李队。我跟老赵也根本不会对自己的同事产生半点的怀疑。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并未对他产生足够的警觉。如果,如果不是他主动露出马脚——“
“什么?主动露出马脚?”
这不可能。哪有杀人犯想要主动暴露自己身份的?这简直荒唐。
“是的。李队,虽说这看起来很不合情理。”王寅缓步向陈凌家中走回去。他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当时我跟老赵正在陈凌的卧室里继续寻找关于陈沁案的线索,而您所关注的那张相片还依旧放在茶几上。那家伙却突然跑过来凑热闹了。”
“他说:‘你们,记得这张照片吗?’我回答说不记得,因为我们两并没有参与到一开始的搜查工作中。随后他又问:‘那你知道这张照片意味着什么吗?’其实这个时候我就感觉有些问题了,因为——这并不是一名刑警应该问的问题。真相,并不是口头胡诌所能揭露的。他显然并没有这样的素养。”
“而后——而后。”王寅却突然开始变得紧张。他看向李温的表情躲闪而不自然。“糟了。李队。我,我或许犯下了大错。”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说,又让李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一连串的不幸......正在让他的心一沉在沉。
“你——你先说说看。这件事情我们会共同承担。”
“还是让我们的赵警官来说吧。这,这实在有点儿......”
“王寅你——”赵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和他一样不敢直视李温。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旋即鼓起了似乎这一辈子,最大的勇气。
“李队。相片丢了。他抢走了那张照片,就在我们两警觉的凝视下。”
此时的三人刚好行至陈凌这小套间的卧室中。茶几上,确实已然空空如也。
“因为他同时也拿出了那把匕首。在我们准备掏枪警告之时......拿着照片,迅速地逃离了。”
“他奔向了你。他,想同时完成两件事。”
“足以毁灭整个‘4.24’案的再调查的事。”
一声惊雷似乎落于附近。窗外昏暗的空气逐渐被暴雨所遮掩。李温默不作声地望着一团乱遭的这卧室,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并不合尺寸的冰冷的小板凳上。
你还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些什么?
陈沁问。
我明明会有更美好的未来。哥哥,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隔阂会成为一种执念。而希望你从今往后,远离徐先生。
不要再去找他。请用暂时的沉默,给我们所有人空间。
我相信他。你也该相信他。他知道很多以前发生的事。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哥哥,我不希望你再顽固下去。明天的聚会,我不会邀请你来。
我会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会活的比谁都真实。
我也不再会受那场危机的困扰。我会解放自己的心,不再受任何拘束。
哥哥,妹妹渴望的,就是那样的明天。
这是属于陈沁的绝笔,这是陈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符号。她已然随风而逝,而尘世间那些孤独的灵魂,却还在苦难中挣扎着。
此时此刻的李温打开了这本笔记本,在无数的残破黑页中着了魔般地翻找着。字符串起圈,连成线,融成面。我们从迷雾中窥见一隅,我们从仅存的信息里想去把握住真相。然而危机总会来临,希望,或许从未存在过。
他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恶意从未停止过,多的是不想把真相公布于众的人。
仿佛偌大的世界,跟自己一个人作对。
我们究竟能做到些什么?
我们还能做到些什么?
陈凌。我不明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