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她觉得秦老夫人要夺她的掌家之权。
可进了松溪堂,秦老夫人一句轻描淡写的考量保宁,便让秦夫人偃旗息鼓了。
她对保宁……秦夫人想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不喜欢,不理会便罢了,也不必因此和老夫人争执。
不就是让保宁查账吗?
若是真的换个账房先生,她还真的有些担心。
内院外院的账目,她全都亲自过问。只是毕竟项目繁杂,有些疏漏也是正常的。
出入应该不大,算不得什么大错。可终究得和秦老夫人好一番解释。下人们不知,指不定又传成什么样子呢。想必一定会觉得她因为这个家当不好而被老夫人问责。
如今不过是让保宁翻看,秦夫人觉得出不了什么问题。
这孩子从小性子孤避,长女仪宁未嫁前,是专门请了女先生在家中教导的。保宁便跟着认了两年字,顶多会描个红,临个帖的。
这看账本的本事想必是老夫人才指导的,这才学了几天?能有多大的本事。
秦老夫便心安理得的坐了,全当给老夫人面子。
至于保宁……
虽说变化很大,可秦夫人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便再没有旁的感受了。
崔婆子见秦夫人这般作态,心也跟着缓了缓,习惯性的转了转眼珠子,眼角余光看到了不远的温管事。
温管事也正在斜眼看她,目光中带着鄙夷之色。
崔婆子心里一咯噔。
她是内院管事,姓温的是外院管事,内院外院总有些重叠的东西,她也不时和姓温的打交道。她早年丧夫,也曾对这姓温的动了些心思。奈何他便是根木头,不解丁点风情。
而且账目上一板一眼的,着实是块榆木疙瘩。
可这姓温的也只是态度冷淡,从未有过这般眼神啊。
崔婆子虽然自觉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姓温的也是管事,于账目上也是熟手,难保看出些门道来。
待她再看时,姓温的已经收回视线,垂首而立,好像刚才那道凌厉的视线是她的错觉般。
崔婆子觉得是自己吓自己,今天经历的事情让她一直提着心肝,所以有点风吹草动便大惊小怪的。
她便不相信这姓温的当真无私至此,没仗着便利占过便宜。大家一丘之貉,谁也不必嫌弃谁了。
秦老夫人半眯着眼睛,看似在养神,可一道眼缝便足够她将底下诸人神情收入眼中了。这些管事的,多数老成,油滑油滑的。
有一个半个老实的,恐怕也会随波逐流。
其中那外院的管事倒是个稳重的,神情不卑不亢,偶尔看向那内院崔婆子的眼神也带着厌恶。这崔婆子眼球乱转,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至于秦夫人……
秦老夫人也算开了眼界,她便没见过天下哪对母女见面是这般情况。
保宁没开口,确实礼数不周。可看小丫头眼睛仿佛长在账目上,秦老夫人心想,恐怕这丫头是真的入了迷,怕是连秦夫人到了都没意识到。
再观秦夫人,做为保宁的生母,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保宁,便不再理睬。
这哪里有丁点当母亲的样子。
保宁自从来了清溪堂,她未问过一句。
好像从来没生过这个女儿似的。如果她本性如此便罢了,对长女仪宁,甚至是庶出的书宁,她都关怀倍至,看起来是个顶顶贤惠的。
唯独对保宁。保宁做错了什么?以至她如此怠慢!
秦老夫人心里这个气啊……恨不得立时将桌上那杯茶泼到秦夫人脑袋上。要那脑袋当摆设吗?远近亲疏都分不清。
其实保宁知道秦夫人来了,只是心里正在清算账目,一时分不开心神。
见秦夫人也没理会自己,她便乐的不起身行礼了。待将内院账目查验完,抬头便迎上秦老夫人略带心疼的眼神。
保宁眨了眨眼睛,迷惑的神情倒让秦老夫人更怜惜了。
见保宁抬头,秦夫人毫不拐弯的直言道:“你才跟着你祖母学了几天?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吗?你能得你祖母看重,应当谦逊,好好在你祖母身边服侍,而不是……这般不知轻重。”
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
尤其是保宁放下账册,一脸的成竹在胸,抬起眼睛笑眯眯的看向秦老夫人。
仿佛她这个母亲不存在似的。
生她一场,便落了个视而不见,秦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终究开了口训斥道。
秦老夫人脸色登时一沉。
“老大家的,这里是松溪堂。”连闺名都不叫了,直接就称呼老大家的,仿佛她是个市井妇人般。
秦夫人起身,冷着脸回道:“儿媳唐突了,实在是保宁太过不知轻重了,儿媳怕她惹母亲生气,这才开口教训几句。”“……想要摆你夫人的架子,想要教训女儿,回你院子去教训,别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作威作福几字一出,秦夫人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还是身边的瑞冬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来此的目的。
“儿媳的错,儿媳记住了,以后不会在母亲面前这般失态了。既然保宁看完了账目,儿媳便让人将账目搬下去吧。放在这里实在占地方……”秦夫人摆摆手,只是这里是松溪堂,除了瑞冬没人会听命于她。
而瑞冬刚想迈步,秦老夫人身边的蒋妈妈便开了口。“不急着搬,得先让三姑娘说说这账目有没有问题啊……若是账目有误,搬走还得再搬回来。夫人莫急,请先听听三小姐怎么说。”
对上蒋妈妈,瑞冬自然是不敢多说一句。
秦夫人虽然生气,也不敢直接反驳。
这位蒋妈妈可是秦家的元老,是秦老夫人的陪嫁丫头,一辈子没有嫁人,一直守着秦老夫人,便是秦大爷和秦二爷在她面前,都不敢摆主子架子。
“……她能说什么。这账目是我亲自查验过的,崔妈妈和温管事也都是家里的老人,难道他们还会渎职不成!”
秦夫人冷声道。
保宁仿佛没的听到,秦老夫人似乎耳朵也有些背,由着秦夫人叫嚣着。
秦老夫人只看保宁,保宁对她点点头,秦老夫人缓缓坐直身形,眼睛也睁的大大的。
“老人也好,新人也罢,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尽了本份,便是好的。保宁,这院中管事是否称职……你且慢慢说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