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此役意义何在?”
“何在?复鸣沙诸州,拿了大尚结赞那囊与大论悉颊藏,毙蕃兵数千,俘万余之众……你等言意义何在?”
“呃……职下只是觉得,何不趁胜追击,兴师动众,却只下了皋兰鸣沙。”
“这便是意义。”王如意指了指帐东:“行军诸事,听令便是。军人,在于令行禁止,军旅,在于上令通达。
本司令并未招集你等议事,你等匆匆入帐问询,可是欲逼迫?或是欲探听?莫不如,某便将大军交与你等,直趋逻娑?”
呃……诸部落首领相互看了看,野力州首领施礼致歉:“某等并无此意,司令息怒。某等,只是见战事颇为顺利,只求尽功尔。”
“听令行事,便是尽功。”王如意淡淡了回了一句:“凤翔新军不比以往,军令如山并非笑谈,此次初犯,便原谅了你等,去吧。”
部落军将的任务是警戒,侦察,巡视,防守,保证凤翔部队埋置地雷的施工还有安全。
必竟这玩艺儿还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不是谁挖个坑就能行。而且也不可能让凤翔军以外的人接触到这些东西。
接触,就失去了神秘感,失去了神秘感,也就失去了大半的镇慑力。
即使羁糜州部落现在加入了凤翔军,也只会充做常规部队,慢慢的分化引导。凤翔还是需要保持一定数量的常规部队的。
这些部落兵最擅长的就是打顺风仗,耀武扬威,到也勇武,只是一旦战势不利,便顷刻间化为一盘散沙,只顾惜自己的小命了。
这就是部族部落带来的弊端,抱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一切以小团体的利益至上。
后来的蒙古那么牛逼,结果却是存续了不到百年便土崩瓦解,不过就是小团体太多了,产生了严重的内耗。
宋和明也是小团体覆国。如果民国不是国家散落成了一堆势力,也不会导致积弱百年。
现在也是有小团体的,把大好的经济搅的一团糟糕,就如柳八爷党和江南党。
当初太宗李世民的民族政策,就是在国家之内树起了无数的小团体,这也是大唐中后期一片糜乱的根本原因。安史只是一个爆点。
“司令,我等万余众于此耽搁,徒耗粮草,莫不如,使我等去河西一行?”
王如意看了野边达干一眼,原来这才是他们这些人的目的,想借着自己大捷的威势去河西抢掠。到是打的好主意。
笑了笑,王如意看了看一众首领的面容:“诸首领目的何在?拿下德论喀且波起复陇右陇西诸州?或是打算一战克复凉州冲?”
从这里过了黄河就是凉州界地,是吐蕃的大冲。也就是上节度使,也叫小东岱。统军为皇族大论。
德论喀且波是吐蕃东道都元帅,简称德论,统辖西海,陇右,陇西诸地军政。
德论下辖九个通颊及吐谷浑六个东岱,防区除河陇地区外,还兼辖黎域(于阂)等地。德论由吐蕃王朝九大尚论中的悉编掣逋(都护)充任。
要真能大破陇西陇右,把悉编掣逋给拿了,这个功劳可就大了,直接封王是妥妥的,就算是拿下凉州冲(西凉府,今武威),那入朝拜个小相公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可不是这些羁糜首领敢想的事情,他们趁其不备过去打打秋风,抢完就跑还是比较擅长的,去破凉州……呵呵。
几位首领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自然,被王如意挤兑的有些不自然,烧脸哪。
“诸位首领以为如何?凉州此去四百五十里,却也不远,数日可返,某便在此静候消息,为你等请功。”
“司令说笑了,我等虽有心意,奈何力有不逮。”
“某说笑?”王如意扫了几个人一眼,摇了摇头:“诸首领还是不太知晓此时身份,即入凤翔军一日,便须遵从凤翔军纪,你等却是一再逾越。”
“某等并无逾越之心,只是建功心切。”
“可是感觉,某不敢责罚么?”王如意笑呵呵的盯着诸首领问了一句,眼中冷意频闪。
“不敢,某等冲动,某等告退。”
“即是如此急迫建功,不如,某便与你等一个机会,待此处事毕,大军回转,须疏通萧关故道,不如便由你等做为主力,如何?”
也不等诸首领说话,王如意又说:“那就这么定了吧,某当亲自向郎君为你等请功。”
“司令,”
“退下吧。”
一众首领脸上都相当难看,互相看了看,退出大帐,回去找地方商量去了。
王如意给牙兵使了个眼色,牙兵点头表示,懂。自去安排人盯着,小心防范。
他们到是不敢搞出劫营,或者杀了王如意什么的这种事,但也要防备他们做些小动作。
……
鸣沙城内。
北大营。吐蕃的大营相比唐军属实有点寒酸,哪怕在冬天,也不过就是帐蓬,军官尚有炭火,下面的士兵只能自己想办法。
尚结赞和悉颊藏虽然被俘,但在营中一样是高高在上,住在最中心的金顶大帐里面。
高大的帐蓬里面被分隔成了数间,里面有火炕和炭炉,有浴室和卫生间,铺着厚木地板和厚重的羊毛地毯。
“大相,营中诸库械使,武器均在,并未抄收。”论悉颊藏低声向尚结赞汇报。
军营中并没有唐军,全部是吐蕃军将,唐军只在营外看守,甚至吐蕃军将在营内干什么都没人管,随意走动操练。
营内的仓帐,也就是放粮食物料和武器的帐蓬也没有被抄收,就好像被遗忘了。
只是战马被赶走了,其余什么都没碰。
甚至吐番军将拿着武器在操场上训练,唐军还在营外观看喝采……这特么的,就透着一股子古怪。
“你欲何为?”结赞那囊皱了皱眉头,看向论悉颊藏。(此悉颊藏与吐谷浑王子只是重名)
“大相,营中儿郎尚有万五之数,兵器铠甲俱全,莫不如……某率军夺了城池,然后破城南去,如何?”
继续守在这鸣沙他是不敢了,这种攻城的手段太过迷幻凶残,纵使他想了这么多天也是无解……
除非把整个城加个顶罩起来,那根本不现实,也做不到。
他仔细问询过伤兵,所以对这种攻击的认知更加清晰。头盔都洞穿了,铠甲在它面前那就是一张纸而已。
何况吐蕃的铠甲本就不如大唐的坚固。所以虽然吐蕃的主力部队也是全军着甲,但在唐军面前依然心虚,
只能做为第二梯队欺负欺负回纥和身毒,以及其他小国。
大唐这边他们就是一种牛皮糖战术,有机会就上,输了就退,好歹也刮点油水,反正粘在身上甩也甩不脱。
他们自己也深知,自己的国土给大唐人家都不想要,但是大唐的土地哪怕是荒凉的西域,对他们来说都是上好的地方。
所以这也就成了倚仗。
所以能前脚占了大唐的土地,后脚就上表称臣,前面占了便宜,反身就要会盟……把无耻和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
其实也是由浅到深一点一点不断试探出来的,必竟大唐内部乱成了麻团。
而且他想破城逃跑也并不完全是因为害怕。他知道大唐不可能杀自己和结赞那囊。他是想回去想对策,加固城防。
这东西太可怕了,隔着数里就可以屠城,会州怎么挡?兰州怎么挡?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是一身冷汗,时常从梦中惊醒。
下部战区(陇右河西)到卫茹(中央区)四千里,向来被他们视为唐军永远不可逾越的屏障,但是现在……
他不敢想啊,现在他就想马上回去,回去见赞普。
(军旅,战士,军师旅团营,战区,卫戍区,中央等等这些词汇,在唐代已经常见于奏报和册书,不是现代特有的)
然而,悉颊藏忽然发现,一向果断,高高在上的大尚,今天有点不对劲儿。他在犹豫。
“大相?”
结赞那囊看了悉颊藏一眼,眉头深锁:“唐军不收营仓,任由军将施展,大论以为是彼等忘记了吗?”
悉颊藏一愣。眨巴眨巴眼睛。这事儿……能忘?
“唐军骄狂,是以不以为意?”
尚结赞缓缓摇了摇头:“某却是以为,唐军故意为之,若某等呼啸,必遭屠营,便是赞普加问也自有应答。”
“大相是说,那唐将多日来避而不见,又不收营仓,对吾等操练视而不见,只是想……”论悉颊藏头上瞬间就见了汗。
尚结赞缓缓的点了点头:“怕不正是如此,那物,那物是,谁人能敌?诸军将聚集营内,怕是只需片刻。”
两个人被押到军营的途中,都亲眼见到了被击杀弹覆盖的军将的惨状,此时不由的想了起来,背脊发凉。
“唐军有此利器……我吐蕃如何相抗?”
大帐内安静了许久,尚结赞说:“现在想来,只怕此物,尚有不足,或者受何种条件所限,并不能时时应用之。”
论悉颊藏点了点头。他是真同意这种说法的,或者是他的内心让他承认这种说法,要不然怎么解释?
吐蕃这些年占了陇右河西,占了西越,占了西域,大唐也是无可奈何,若是此物不受限制,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拿出来?
“此等利器,只怕是有违天和,必受所限。”
“那我等?”
“便静待发展吧,免不了长安一行,待见了大唐国君某自有办法。”
尚结赞对自己的计谋和口才还是相当有信心的,自信见了李适必可转变处境。
二人不知,营外的守军也是议论他们。
“校尉,这个结赞那囊,还有悉颊藏,真的是吐蕃的宰相和大将军哪?这胆子也不大嘛。”
“怎的?你等还敢瞧不起吐蕃大相?”
“嘿嘿,确实有些。刀也未夺,弓也未收,还允他等日日操练,却老老实实的,连夺营也不敢,怕是胆子也太小了些。”
“怕是看破了司令的机关,不肯牺牲。”
“到是白白的一番好等。唉。”
这事儿确实是王如意有意为之,就是想让他们反抗,夺营,到不是想杀了这些吐蕃军将,只是想趁乱杀了尚结赞和悉颊藏两人。
他们都知道,把这两个人弄回去了就不能杀了,只能好吃好喝供应着养起来,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让他们返回逻娑去。
所以王如意和武怀表一商量,不如就制造个机会弄死他俩得了。这事儿没敢和惠静寿说。
也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事儿,谁知道就被尚结赞看破了。
尚结赞到是想不到布这么个局就是为了杀他们两个,就以为是唐军是想制造机会屠营,自然不敢尝试。
吐蕃虽然号称容军数十万,事实上主力部队哪有那么多,也就是十茹之地可以征兵,还要有一部分用来守卫中内和各大茹。
就是相当于禁军的意思,其他部落民族他们不能用,也不敢用。
等王如意带着部队布完了雷区回来,鸣沙城里还是安安静静的一切正常,尚结赞和论悉颊藏甚至连见他都不张罗了。
王如意和武怀表都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把这边的事情和甯景璿李栾二人安排了一下,宣布大军回返。
这一趟回去要打仗,要押运一些物资,还要押送近两万俘虏,事情也是挺多的,走不快,估计需要至少大半个月。
再磨蹭,等他们回去怕不是那边往南诏都起程了。所以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回程。
给宁州的高固和泾州的杨怀宾各去了一封密信,大军便随即开拔。
诸羁糜州部落兵仍然同行,负责沿途看押俘虏。张军准备带他们去剑西。但这会儿不能说。
明显比来时壮大了数倍的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进入萧关故道。
只是来时一个心情,回时又是另外一个心情。
凤翔城这段时间也是一派繁忙,大量的物资不断的从各地运了过来,归入城外各大仓库。<!--over-->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