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三 孰是孰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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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心中突然一阵恼火,心想紫鹃什么时候晓得这些江湖事了?必定是听铁传甲提起的,而铁传甲能和她说这些事,两人关系显然非比寻常。可现在铁传甲连交待也不交待一句,明摆着就是等死,却置紫鹃于何地?



    当下冷冷道:“铁大哥既然认下了,你们自也没什么可说的,一同去见了官罢。若是在这里就想动手杀人,我却是不答应的。”



    说着也不等旁人答话,伸手从头上拔了簪子下来,对准了自己咽喉,厉声道:“我是圣上钦封的县主,倘若死在这里,你们一个个谁也休想活命!”



    “姑娘!”紫鹃两人吓了一跳,见黛玉面色淡淡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从未见过的狠厉光芒,知她是动了真怒,谁也不敢动一下,只在旁边虚张着两手护着。



    那中原八义诸人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竟然说翻脸就翻脸。有心不理她的威胁,但她这县主身份着实令人头疼,只怕有个轻举妄动,当真引来了朝廷官兵。



    易明湖见不到眼前景象,还不算太慌,咯咯笑道:“县主便怎样?最多不过鱼死网破,我们这兄弟七人,难道还怕死了?”



    黛玉早料到他们放大话,哼了一声道:“你们不怕死?口口声声说中原八义,情同手足,大哥死了,你们不是该守同死的诺言,全都自尽么?怎么还苟且到今日?”



    那老三边浩两眼发红,直勾勾地盯着铁传甲道:“只因我们要为大哥报仇!我们活着这十八年,跟死了也没有两样!”



    “嗯,这倒是了。”黛玉冷笑道,“你们明知道铁大哥的行踪,知道他跟我表兄在一起,所以不敢找他寻仇,一直到我表兄离开了才动手——还说你们不怕死?中原八义死了一个,还有七个人,却怕了我表兄一个人、一把飞刀。你们这十八年活的,只怕是连阴沟里的耗子都不如!”



    “林姐姐骂得好!”孙小红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手笑道,“‘中原八义’这外号好大的口气,原来也不过如此!”



    “红儿!”孙老先生抽了口烟道,“你知道什么?别瞎说。”



    “可是,爷爷,我们只听了中原八义这几位大爷的一面之辞,这位铁大哥却还没说话呢。您过去不是教导我说,凡事不可偏听一方!”



    中原八义早气得张口结舌,又不敢就动手。听这祖孙俩一人一句的,摆明了要让铁传甲自我辩解,易明湖便咬牙道:“好!铁传甲,你做过什么事,这就对大家说知。我们中原八义,绝不可落下个陷害清白的罪名!”



    紫鹃一听,又紧张起来,情知这是铁传甲唯一的机会,只盼他能自证清白,不但他得脱险境,就是姑娘也平安的了。然而等了半天,铁传甲仍是低着头闷声不语。



    紫鹃一瞥眼间,见黛玉手中簪子离咽喉不过两寸,簪尖在烛火映照下明晃晃的,不由得气急,咬牙道:“罢了!姑娘你也不必如此,他一心想为那什么翁老大赎罪,你就由得他去!左右他心里只有个死人,却没有活人的,就连表少爷要为他伤心,他可曾在意过一点半点么!”



    她素来稳重,沉得住气,鲜少这么尖刻地说话,铁传甲和她也相处了几个月,对她性情甚是了解。此时听了这番话,不禁身子一颤,慢慢抬头望着她。



    黛玉见铁传甲定定看了紫鹃半天,又看向自己,沉痛的目光里渐渐有掩不住的内疚之意,却也不再劝,只轻声道:“你还不说么?”



    铁传甲巨大的身躯如小山般震了震,跟着便长叹一声道:“我说!……”



    这一开口,众人都知道尚有内情,黛玉也不由得将手放低了些。随即觉得一双温软的手过来握住自己,轻轻将簪子取出去,转头一看,正是孙小红。



    铁传甲也恰在此时道:“十八年前,湖广道有一批税银要运往京城,却在半路上被人劫了。朝廷派了锦衣卫指挥使石星宇来调查此事,查来查去,就查到了翁家庄。”



    他口齿向来没那么伶俐,言辞也很平常,但这句话刚说完,中原八义的几个人就都跳了起来。



    边浩大叫道:“什么?你说是翁老大劫了税银?”



    铁传甲摇头道:“你们不信,可以问翁大娘。”



    翁大娘,也就是那个独眼的妇人,本来一边嚎哭,一边恶狠狠地盯着铁传甲。但自从他说到“税银”两个字,目光就垂了下去。



    边浩不可置信地道:“大嫂,这……这是真的?”



    铁传甲并不去管他们,继续道:“石星宇跟我有些交情,他怀疑翁老大,却又没有证据,怕自己出面太招眼,就请我帮他一个忙,去跟翁老大交朋友。”



    话说到这里,其实众人已经全都明白了。铁传甲查到了证据后,锦衣卫便来翁家庄拿人,才发生了后面的一切。虽然铁传甲接近翁天杰的确是另有目的,但这翁老大劫银在前,拒捕在后,落得这个下场,却也怨不得别人。



    铁传甲又道:“翁老大待我的确很好。就因为他待谁都是一样的好,一样的大方,所以他早就入不敷出。他又爱面子,不肯声张,只得在暗地里做这些勾当。”



    易明湖声音涩滞地道:“那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当面和我们说清楚?”



    “他是为了你们!”紫鹃冷丁插进来道,“你们那么爱戴翁老大,他难道要在翁老大死后还来打你们的脸?所以这口黑锅,他宁可自己背了。”



    “紫鹃姑娘,你……”铁传甲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再叹了一口气。



    易明湖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犹如夜啼的鸱枭。



    “好,好,好!原来我们才是混蛋,是天底下最大的大混蛋!真是好极了!”



    其余的几个人也跟着要么大笑,要么大哭,乱哄哄地闹成了一片。黛玉眼见事情已完,便徐徐从椅中站了起来。



    “铁大哥,你跟我们一起走么?”



    铁传甲怔了怔,才闷闷地答了一句“是”。他似乎想看紫鹃一眼,但紫鹃扬起了头,目不斜视地搀了黛玉出门。



    “林姐姐!”孙小红也从里面追了出来,走到月下,就跟黛玉并排而行。



    黛玉又经历了这一番惊险,只觉和她也亲密了许多。因笑道:“倒是叫你看了笑话。”



    “姐姐说哪里话!”孙小红摇头笑道,跟着走过来,把黛玉那根簪子替她戴了回来,上下打量一番,又道,“我真是佩服你,又聪明,又有胆量,还生得这般俊,叫人爱得了不得!”



    黛玉也笑道:“瞧你这张嘴,抹了蜜一般,我也很是心爱呢!”



    孙小红嘻嘻一笑,挤到她身边来道:“既如此,你不如认了我当妹妹,怎么样?”



    “那倒是好。”黛玉失笑道,心里早知这姑娘绝非寻常走江湖卖艺的,况且孙老先生也深藏不露,若结交了这两位,日后说不定还能帮上表兄的忙。



    她不经意想起李寻欢,便抬起头仰望天上月亮。此时已过子时,便是十三了,眼见那一轮冰盘隐隐缺了一牙,尚不得团圆,心想:“这时他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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