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一个男声果断道。
一个字的命令向来最可怕,尽管并没有命令的口气。
“其实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真不用……”宋知熹嗫嚅道。
“真怕我?”
仿佛是对她那副疏远的语气有些不快,不等她回应,他的手就握住她的手背覆上了那只面具。
“摘。”一字倾尽温柔,他松开她的手。
宋知熹认真地看着他,忽地贪痴一笑。
细腻与温存的片刻中,纤纤细指慢慢拂过面具轮廓,她用目光勾勒着他的下颌线,手指便绕过了耳廓搭在了耳后。
肌理上的温度不妨烫得她指尖一颤,她立马歇了作弄的心思,手指不敢再有半分停留。
玉面揭下,她笑着撞入了他的眼眸。
透过映着明灭光亮的瞳眸凝视入里,种种酸泛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刺激得她眼眶渐渐发红。
对望中宋知熹渐渐心里发毛,她捉摸不透,自己究竟哪来的那么深的感怀。
见她看得发痴,周绪呈笑叹一声,“你啊你。”
他笑她脸皮薄,什么情绪此刻都表露在了脸上,他就算眼瞎了也不会看不明白。
“我此番是尾随宫中盗贼而来。”周绪呈背着手,退开一步让开了半寸空间,笑道,“没想到周某还能有幸,见到宋姑娘忸怩的一面。”
宋知熹这才想起,之前听见两个小贼说起什么“不太值钱”之物,还差点儿为它起了口角之争。她低头打开手中的布包,里面躺着一块玉珏,玉珏作腰牌形制,其上“庆源”二字以变宫体雕就。
美玉上的珺璟与灯火辉映,堪比月色清泠。
周绪呈撩眼看去,恍然笑道,“宫内有一习俗,本来荒废已久,没想到今年又重新提上了日程。”
“是了,内廷准备在庆元一年除夕夜的宫宴上,将以年号制作玉珏分发给各大簪缨世家,没想到先被两贼人睹了先。”
宋知熹听着他的解释,思绪却早已飘到了别的景况里去了。遥想茶楼座谈,各学士老丈侃侃而谈惊论四方。
此庆源非彼庆源,一个年号罢了,断然不能和人相提并论。
街上游人如织,并肩而行的人多得并不起眼,就这般漫无目的地走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跟着微妙地热络了起来。
宋知熹在展卖面具的黄梨木摊车前停了下来,又听周绪呈偏头道,“平白让你看了这么久,你倒是说说,我有些哪些变化?”
摊铺的商贩见两人时不时耳语,也任由他们驻赏,转头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摊上的面具多是半面扣耳的款式,宋知熹指尖停在虎皮猫面具的鼻尖,心思却游走在旁边这位身上,她偷笑,“我眼拙,区别在哪里?”
周绪呈干脆靠了过来,“宋知熹,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思么。”
他话音刚落,一对夫妻就走来站定在了摊前,宋知熹忽然指着面具,道:
“呀!虎皮猫?你瞧你瞧,我就说么,再奶凶的猫儿,想必也有蠢萌的一面。”
周绪呈很轻地闭了一下眼,他偏过头去,眉峰一挑,那男人就搂着妻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要么看得开,要么就认栽。”周绪呈长睫微垂,一字一顿道,“栽我这儿,值。”
若相遇并非没有缘由,何必只耽溺于邂逅。
“所以,你又打什么主意?”宋知熹喃喃出声,她放下手中的面具转过身来,学着某人单眨右眼,“不过,我奉陪到底。”
宋知熹莞尔一笑。
就在此刻,二人对视的眼眸中迸发出火花,周绪呈屏息,猛然间攥住宋知熹的手腕,那力道急于将她带走。
当事人都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然而,宋知熹却忽然游鱼一般抽出手,在男人不解的目光中一笑,提裙奔走。
商贩抠着车板上的皮屑眼观鼻鼻观心,忽然怀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他猛地抬头,原是那男郎将怀里的面具往他手里一送,朝那女孩追了过去。
顾不得那位面具摊的商贩是如何被他们俩一来二去的阵仗弄得目瞪口呆,宋知熹一口气奔到了巷子的转角,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衣料相擦间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压着金丝线的领褖内,滑动的喉结成了她视线里最后一个片段,转瞬就将她尽数吞没。
阵仗突如其来,她将在偷袭的拥吻中五感尽失,近乎昏聩。
此刻,一种不太和谐的声音从不明的方向钻来,对方明显虎躯一震,宋知熹赶紧捧住他的脸将人推开。
败坏兴致不说,原本温存的氛围被横生打破,周绪呈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目光瞥扫而回,示意她注意桥洞那边。
宋知熹梗着脖子盯住他,严肃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而,他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执意要去一探究竟,宋知熹生怕他惊吓别人,连忙要去捂住他的口鼻,但还是拼不过人身高腿长,终归慢了一步。
场面一度尴尬。
若说他们这对还算保持着理智与礼节,那么,桥洞下那一对就真的是在试探雷池、酱酱酿酿了。
桥洞下是三层台阶的自留地,大理石板壁面光洁,穿过去就是另外一番街景。
话说,那个慌忙被人拢上衣衫护在怀里的,不是侯府嫡姑娘还能是谁?
“张、姜早?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吃惊还是因为许久未见,一出口竟连名字都喊不利索了。她从未想过,再次与她相见竟然是在这般不可言说的场面。
“世子。”一个清冷的声音掷地。
然而这一声世子并不是称呼周绪呈,反而是周绪呈出声所唤。
那个男人,是景国公府的世子崔云杨。
“周兄这又是在做什么?”崔云杨看见宋知熹手里的小布包,一脸了然道,“噢,私相授受。不过,按这进度也快了,没准还能在年前赶上我们。”
觉得气氛有一点点缓和,张姜早一拳抵唇,腆着脸轻咳一声,“不就是你侬我侬嘛。”
站在上面的两人:“……”
……
彼时,宋知熹已经单独寻到了杨棠,两人并肩走在了御街上,准备打道回相府。
虽说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因为躲架,从与杨棠走散到两人再次重逢,左右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采香呀?”杨棠揪起她两垂半扎的发辫调笑道,“你怎么跑得这么慢呀?害得姐姐好等啊——”
宋知熹挽救回自己的头发,想起自己在与壮汉对抗时,微微分神,就见杨棠大放阙词后卯足了劲儿逃跑的场面,忍不住瞥笑。
这便用食指朝她肩窝戳了去,“采梅呀,你也威武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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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宋家去相府过节,长辈难得不拘着小辈,值此良宵,她们便决定出府闲游。但看她们现在的衣着与打扮不难发现,她们在出游之前换上的,就是杨棠两个贴身丫鬟,采香、采梅的衣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