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积山占地颇广,气候温凉适中,曾被明罗古刹的方士定为风水宝地,这一日,山路下早已停靠了诸多软轿,也许是因为马车行在山道并不太安全,其中鲜少见马车。
而此刻就有一辆姗姗来迟,停在了偏僻并不显眼的一旁,马车上罩着简单的帷幔,约摸是不久之前才匆忙换上,隐约露出了粘附在鱼鳔胶上未被清理干净的白屑,不甚雅观,看起来也与那边精美装潢、宝盖珠玑的软轿并不合群。
两个婢女首先下了马车,对视一眼,见四下无人,便小心地摆好杌凳好生请了里面的人出来……
与此同时,某棵泡桐树下,一辆宋府徽标的马车被迫停在了行道上。
“赏花宴?赏啥赏,我不去了不成嘛。”宋知熹发着牢骚喃喃道,跳下马车亲自检查损坏。
在宫内刚刚向外显露出将在行宫摆赏花宴的意向时,宋知熹便一鼓作气一连卧榻三日,“病气”已经传得全府皆知,如此那般病恹恹的形象就差传出府外了,本想着能借此避过邀约,结果半路杀出个行宫送来的请帖,成功把她行至一半的计划全部截胡。
宋知熹朝着她爹指给她的两个丫鬟双手一摊,“喏,车轱辘都罢工了,这总不是我使唤的吧。”
这两个丫鬟的胳膊腕都有她两个小臂粗,一路上闷声声的也不说话,只管盯着她的举止,见她一旦有折返的意向便有意无意地掰按起手指骨,清脆的咯吱声在闷沉的马车里听起来阴测测的。
她爹这是哪儿找来的这般“猛将”?瞧着比她院子里的二桃还要生猛,必定是试过身手才放到了她的身边,她还是莫要触了霉头自找羞辱。
听她发话,车夫猛地从马车后探出脑袋,极力证明自己的能力,“姑娘放心,咱还有备用的,绝对不耽误行程。”
宋知熹扯着嘴角强颜欢笑,“啊”地嗯了一声,她本就来晚了一日,还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
既然是赏花宴,此次安排在深秋之时,自然是要展示出与寻常初春不一样的景色。
满处温和的橙黄给香积山的北郊行宫平添一抹活色生香。
姑娘品论起花草来,总是喜欢暗自较劲一争高下,艳似菡萏展瓣的芙蓉或粉或赤,在砂昙里成片栽植的木槿花也颇受姑娘小姐们欢迎,端看那几株从别国朝贡而来的马樱丹,只要有人说上几句见识的话给众女讲解,便十分有望跻身为公认的才女。
说着说着兴致就来了,甚至有几个年纪小的姑娘看着花儿好看,碰了不该碰的,就比如种在刺篱那边艳红的虎刺梅,虎刺梅树体受伤分泌出的白色**有毒,几个姑娘碰到了连忙赶去净手。
宋知熹从众,在莺莺燕燕里边时不时附和上一声“好”,亲和得不得了,便偶尔有人主动与她搭话,这厢已经十分熟稔地一同凑进了一个话圈子。
夫人们喜欢闲暇之时拉上几个牌搭子,同理,对于年轻的女孩子来说,凑着一桌人的话圈子异常吸引人。
“张姑娘,你是与你兄长一同前来的吧?”有人问。
张姜早说当然了,转而也询问是否是瞧见了她的长兄,众女皆摇头。
“咱在行宫几处花苑游走了一圈,话说怎么没看到众位郎君……”
话虽这么问,但在场大多数姑娘都心知肚明,并不真是没看到男子,只是没看见她们心中惦记之人,这么一来,那些无关紧要的公子便被她们视若无睹,被迫从“男子”的分类中剔除出去。
可怜兮兮的。
怀春之人都有一个主动表演“睁眼瞎”的本事。
“衡川郡王此行可在?”有人发问。
冷不防又想起那些飞针,宋知熹有些隐忧,眼睫下一片呆滞。
北郊行宫坐落在广袤的香积山上,作为皇家属地不曾有外人入禁,深秋之时兽壮鸟肥,养得一身好膘,赏花宴也恰巧成为林场狩猎的好时机。
姑娘们对打杀角逐的兴趣比不上对猎场上一身劲装的当事人的兴趣浓厚。
一个关于衡川郡王的话题被偷偷挑起。
像捅破了窗户纸后漏风一般,私底下女儿家都多少听说过,前几日,夏侯珏以她嫡亲兄长的名义骗约出郡王相见,面对冷漠质问,她非但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还坚持表达了拳拳爱慕之意。
还原当时的场景,夏侯珏呢喃地称呼郡王为“哥哥”,郡王冷笑着回了一句话,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温吞却字字诛心。
“我与你兄长有交情不假,但还未到称兄道弟的地步。”
“况且,这交情什么时候是随便何人都可以蹭的?他都不曾敢这般称呼我,你,又凭什么。”
……
“捷足先登啊!”张姜早反应道,“这般攀称是在套近乎呀!”
第一个词冷不防撞进了耳朵,宋知熹闭了闭眼,那根绣花针还在他的妆奁里躺着呢,就算没这针,她也断然不会像夏侯珏一般眼巴巴地贴上去。
既然置身事外,那么她祝明宴权当个看客作陪便是。
奈不过,她坦诚做个局外人,总有人一心想拿她下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