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借书,本该是我带着这个侄女来的,我有事在后头耽搁了几天,就让这个丫头先走,没想到她就弄出这番事情来了。细论起来,也不能完全怪她,本盟最近在河北一带行事稍嫌急躁,确也过于辣手,以致道路传言,都说我们要跟贵庄不利。丫头她受了别人的挑动,自己天性也太要强了些,便自作主张,把个好言借书弄成了要强行夺书。”
梅占雪冷笑道:“说的没有唱的好,假话说得再好也是假话,你们若是突然起意变借书为抢书,怎会对包洪山家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又是从哪里找到的那个孩子?若不是早有图谋,这些事怎会办的这么快?你们上门来闹过了,又想说几句好话就混过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石寒道:“细论起来,想要找一个人,并没有多大难处,我这么说,姑娘又会说我是在暗中夸说我盟的势力,我是左右都讨不了好的。至于上门闹事一节,可以说,我这个侄女,连同我,全都是受了骗。在包洪山一家的事情上,包先生的处置没有丝毫错处。不满各位说,那个王黑驴已落在我们手中,他已经供认,是他跟包洪山串通起来共同作弊,以便各自得利。这个王黑驴早就有了逃亡之意,先说给包洪山知道,便收了包洪山三石粮食,却给他开了一张十石粮食的借据,以备将来图赖官粮,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包先生身为里正,看在乡邻的面子上,只是问包洪山家里要粮,并未把他送到衙门里去惩治,行事已然很是宽厚了。”
王黑驴包洪山很有可能串通起来虚开欠条这一节,前日曲鼎襄已经说起过,现在又从石寒口中说出,梅占雪听了,只觉的脊背阵阵发凉,觉得这石寒比曲鼎襄还要可恶可怕。他偷眼看看包家父子,包仙寿长叹一声,包洪羡面平无波,包洪荒却略带愧色。
楚青流看看瞿灵玓,想从她的神色间看出一些线索端倪,却见瞿灵玓专心品茶,对石寒都说了些什么似乎全然未加理会。
梅占雪道:“曲鼎襄前日说他们找到了王黑驴的下落,你们又说王黑驴在你们手上,难不成会有两个王黑驴?难不成他说的是假话么?”
石寒道:“义血堂的人的确先一步找到了王黑驴,不过最终这人还是落到了我们手上,就这么会事。” 梅占雪道:“包洪山人已经死了,你们这说他虚开借据可是死无对证,怎能服人?村里的人都说,包洪山借粮食给王黑驴是真的。”
瞿灵玓淡淡说道:“梅姑娘一心要去信村里的人,要信包洪山,就是信不过包先生,一心要派包先生的不是,这是为何?若照梅姑娘所说,包洪山若是有理,真的借出了粮食,我当日命人带包保成到小龙谷上门说理就不能说是错,可是方才一见之下,你开口就说上门说理是错的。包洪山若是无理,并没有借出什么粮食,只是虚开了借据,则我们上门赔礼就不错,却又受到请问梅姑娘的嘲笑。请问我们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合你的意?”她言语带笑,却尖刻有力。
石寒道:“既然说到这里,我就跟梅姑娘多说几句。梅姑娘,包洪山人是死了,人死了,可道理不死。请问梅姑娘,包洪山家中贫穷,哪里来的粮食借给王黑驴赚取利息?”
梅占雪道:“他也是从别人家里转借的。”
石寒道:“很好。他借人的,要不要付利息?也是要的吧?否则人家怎会把粮食白白借给他,让他赚取利息?他付给别人的利息,总得比王黑驴给他的利息低,他才会干,但别人全都是傻子么,不会直接把粮食借给王黑驴么?为什么非要再经过包洪山的手?可见包洪山借粮食给人,根本就是一句空话。” 梅占雪被逼无奈,说道:“别人都不敢借,只有包洪山敢借。”石寒道:“为什么?姑娘能说出个为什么么?”
梅占雪无言可对,唯有反问:“既然你们早就想的这么清楚,早就知道包先生没错,为什么当初又来吵闹?”
石寒道:“你忘了,当初我还在西北,这里只有我这个侄女。适才我说的这一番道理,梅姑娘都没有想到,我侄女同你一般年轻,她又怎会想到?她也不比姑娘聪明多少,不是么?”
梅占雪还要再说,楚青流道:“三妹不要再说了,请石先生谈谈正事吧。”
石寒道:“明日一早,就会有人带着那个王黑驴到庄上来,亲口向村民分说他跟包洪山串通作弊,虚开借据的事,也好止息流言。再放炮挂红,舞狮唱戏,当着抄书众人的面,给包先生冲冲晦气,以示我们赔礼的诚心。” 包洪荒道:“石先生,这种种事情,实在全都不必再做了。我虽然少在家中,这事我还是清楚的。就算包洪山的借条是虚开的,我家既然身为里正,又人手众多,却未能找到王黑驴,明证借条乃是虚假,就该承认借条是真的。我们在这件事上,处置确有不当之处,这不必讳言。但绝无要逼死他一家几口的意思,事情弄到这般地步,也是天意弄人。”
包仙寿道:“石先生,放炮舞狮,实在是不必弄了,谁对谁错,公道自在人心吧。争也是无用,我也不想争了,他一家不要说死了四口,就算是死了五口十口,又能抵得上我洪虎孩儿的命么?”
石寒叹道:“死个的这几个人,这全都是受了赵宋官府的催逼。”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叹息了一番,说道:“我们登门赔罪,没想到又惹起了包先生难过。咱们话已经说明,也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我们已然有人在棚里抄书,虽说包先生这书是拿出来任人抄录的,本盟还是很承包先生的情,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有所补报。告辞了。”包仙寿并不挽留,带着一行人送三人出门。
瞿灵玓走着走着,不觉就落在后头。走在楚青流身边,说道:“这场波折闹了这些天,总算还能说是有惊无险,差强人意,楚兄也还满意么?”
楚青流道:“自古冤仇不易轻结,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姑娘能明白这个道理,临事收手,那是最好不过。”瞿灵玓并不理会他的言外之意,轻笑道:“我会记着这话,尽量少结冤仇,多交朋友。” 梅占雪不屑说道:“你们杀气腾腾赶过来,最后却上门赔罪,这要传扬出去,不怕别人笑话么?就不怕堕了你们乱人盟的威风?”
瞿灵玓道:“乱人盟的威风也不是那么说堕就能堕了的,你尽可以放心。至于前倨后恭,对敌自然要倨,要傲,对朋友么,那却要恭敬有加,这本是应有之义,何来示弱之说?楚兄跟我们的交情,梅姑娘是早就知道了的,楚兄跟包二哥的交情,你知道的必定还没有我多。楚兄的朋友,也就是我们乱人盟的朋友,我这个当妹子的不知情之下,做了一点小小错事,楚大哥包二哥必然能原谅不计较。至于外人无知,想说什么,就叫他们说去吧。”
梅占雪道:“还楚大哥包二哥,有人叫过你一声妹子么?”
瞿灵玓道:“你又忘记了,名相名相,皆是虚妄。”
梅占雪道:“你说来说去,还是这几个字,就不会换点新鲜的么?”
瞿灵玓道:“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新鲜东西?管他新的旧的,合适就好,有用就好。前日人家都在棚里抄书,梅姑娘在那里写的都是什么?那八个字,梅姑娘你写来写去,写了多少遍还能记得么?”
梅占雪先是奇,后是怒,说道:“你们一直都在监视我?
瞿灵玓道:“谁有闲工夫多管你的事,他们只是抄下的累了抬头,碰巧看到了而已。”
两个姑娘只管斗嘴,包仙寿石寒包洪羡全都当做没听见,只顾说话。包洪荒却看了楚青流一眼,拍拍额头,一副同情不己却又无力相助的模样。
楚青流道:“瞿姑娘,你们那个古逾回去了没有?要是还没回去,你们赶紧叫人去他的住处,放那个公琦出来,千万不要弄出人命来。”瞿灵玓咬牙道:“你尽管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梅占雪道:“你知道包二哥是怎么受伤的么?要不是你的人在高崖顶上埋伏偷袭,包二哥又怎会受伤?你坏事干完了,又想来卖好,算盘打的也太精明了吧?”
瞿灵玓猛然立定脚步,向包洪荒道:“包二哥,是古逾在崖顶埋伏的么?”包洪荒道:“事情已经过去,再提已然无益,我这不是好好的么?”瞿灵玓道:“包二哥,古逾干这个,全是他个人的主意。我已有严令,命他只是看守关押楚兄,却不可动楚兄一个指头,他纵然不认识你,但你既跟楚兄在一起,他就不该动手伤你,明天午饭前,古逾的人头就会送到你们庄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