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紧贴地面,感受着越来越远的震荡,悄悄地探出一个脑袋。
“哎,二号,真和你说的一样,匈奴人分兵了!”
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情况,脑袋迅速缩回灌木中,灌木中猛地传出一声兴奋的低吼。
“高兴什么,就算匈奴分了兵,那也不是你我两人能碰的。”
嘴上说着不在意,龙套二号的身体却很诚实,又一颗脑袋从灌木中探出。
和刚才胡乱扫一眼的家伙不同,龙套二号着重看了三处地方,依次是隐隐传来声响的山道,拉成横队扫荡的四名百长,以及朝着小树林远去的百长。
“莎莎,嘭。”
又仔细确认了一遍,龙套二号这才松了口气,一下从灌木中站起,掀掉身上披着的防护衣——一件缴获来的厚皮袄,它上面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球和来路不明的各号虫豸。
“嘭,二号,既然咱们不能对付匈奴人,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痕迹诱导他们分兵?”
有样学样地掀掉厚皮袄,从灌木丛中起身的龙套一号疑惑地问道:
“如果匈奴人聚在一起,我们只需要躲避一处敌人,可如今他们分兵六路,我们就需要躲避足足六处敌人啊。”
“我们对付不了分兵后的匈奴人,可有人能对付得了。”
“什么人啊,这地方除了咱俩,还能有什么人来啊。”
挠了挠头,龙套一号那大大的眼睛中满是迷茫。
也许是计划已经得逞,龙套二号的心情显然不错,一改之前张口“蠢货”的恶劣态度,竟然为自己的沙雕同伴解释了起来:
“你也见识过万骑的大场面,我问你,这一千骑兵从匈奴营地里出发,我们的人能不能发现?”
“肯定能啊,这可是一千个人和一千匹马,那么大的动静,只有睁眼瞎和聋子发现不了。”
“你是说,在发现匈奴人的动静后,会有援军来救咱们?”
龙套一号并不傻,他只是反应慢,外加思维没有发散,这才显得比较沙雕,应该是这样吧?(不确定
“对,在山顶上我就看到了两股烟尘,一股较大在前方,一股较小在后方,大的是匈奴人,小的那股是援军。”
点了点头,仿佛在肯定同伴的智力,龙套二号从怀里掏出一对燧石,蹲下身对着灌木打起火来,引火物正是那两件被扔掉的皮袄。
“咔嚓,咔嚓。”
“你就这么肯定会有援军来吗?”
眨巴着呆呆的眼睛,龙套一号闷了一阵,憋出了一个问题。
果然,沙雕就是沙雕,机灵不了多长时间。
“咔嚓,咔嚓。”
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同伴时不时的沙雕问题,龙套二号头也不回,手头上的动作不停,淡淡地反问道:
“如果这回出来的不是你,是你的袍泽,你突然发现敌人出动了一只军队去搜寻你的袍泽,他极有可能出现危险,你的上级却不让你去支援,你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俺肯定心里大骂不止,等上了战场就打着狗官的黑箭啊!”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龙套一号震声说道。
“咔嚓嘭,哗~”
震惊于同伴的耿直,手头的动作一歪,却恰巧碰撞出了几缕火星,引火物被点燃一角,一团火苗升起,迅速蔓延至全部皮袄。
“难道这世上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想起自己先前那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动作,又看了看眼前渐渐燃起的灌木,龙套二号的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
“哎,咱埋伏得好好的,点火干啥,点火不就暴露了吗。”
说着说着,龙套一号就要上前用自己的大脚跺灭火苗。
“去去去,给我上一边呆着去。”
赶鸡鸭似地赶走沙雕同伴,龙套二号从日渐稀少的柴木堆里抽出一根柴木,小心翼翼地挑起正在燃烧的皮袄。
“蹬蹬。”
他两步并做一步,快步跑到山道前,把手中的皮袄往前一扔,就转过身去,挥舞着燃烧的棍子开始驱散散置的马匹,嘴里还学着狼虎,发出咆哮:
“嗷呜嗷呜!”
许是这一路上没吃过埋伏,又从火堆中推断出点烟的汉军不多,不会超过十人,自己部队又都在附近,所以……
贵人他大意了,去上山看风景不说,马儿就这么随意地放在山下,没留一个人看管。
也许作为一个长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匈奴骑手和马儿的感情的确很深,说他们人马合一有些夸张,但不离不弃绝对能够达到,这让他们不必操心马儿会走丢,可以大刺刺地随手一扔。
可这种不离不弃,显然没有大过生物怕火的天性。
在挥舞的火把威慑和“虎狼”的咆哮声下,马儿们发出嘶鸣,蹄子踢踏着,眼中满是惊恐。
“唏律律(跑哇)!”
第一声撤退的哀鸣响起,第一道逃跑的二五仔出现,马群再也无法等待骑手归来,嘶鸣着向四周逃去。
“不,我的马!”
“该死,你在干什么,给我住手!”
不等龙套二号停下挥舞的柴木,驻足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一声声悲愤的怒吼就从身后炸响,扭头看去,山道上挤满了一张张因愤怒而显得分外狰狞的面孔。
“蹬蹬。”
听到山下的嘶鸣,看到闪烁的火光,心底一沉,士卒们来不及请示贵人,直接着急地从山道上跑下。
除了战士,他们还有另一个身份——牧民,而一匹符合标准的战马是一位牧民最宝贵的财富,没有之一。
如今最宝贵的财富让人给烧了,哪怕大家对马儿们都很有信心,认为它们在情绪安定下后会主动返回,可这依旧难掩众人心中对罪魁祸首的怒火。
更别说,这位凶手还是让大家大冷天出来巡逻的汉人,两份怒火叠加,几乎让人失去了理智……
如果不是龙套二号提前在山道口扔了件燃烧皮袄的话。
“哗啦哗啦。”
秋天本就干燥,满地又是枯枝烂叶,被火苗一点,瞬间烧成一片,一堵低矮的火焰墙壁拔地而起,阻拦住了怒火冲天的匈奴士卒。
这毕竟不是玄幻小说,心灵无法照应现实,纵使你心中怒焰滔滔,遇到火该挨烧还是挨烧。
“卑鄙无耻的汉人,只会耍些小手段,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上一场啊。”
“就是就是,欺负马儿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我来啊。”
被迫止住步伐,只能和凶手一墙之隔的匈奴士卒的怒火越来越炽热了。
“he,tui!”
说起对喷,华夏文明源远流长,掌握十数种陇西各地方言的龙套二号晃了晃小指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就开始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战斗:
“你们多少人,我们多少人?还一对一,真亏你……”
不过,有人并不愿意和汉人做口舌之争,他们更愿意从肉体上消灭敌人。
“嗡~”
嘲讽的话刚说到一半,一声弓弦的嗡鸣声骤然响起,龙套二号浑身汗毛倒竖,顾不得维持劳什子汉人风范,向着前方就是一滚。
“咚!”
一根三尺长,拇指宽的重箭扎在龙套二号方才的位置上,箭簇入地数寸,巨大的力道让尾羽还在轻颤。
火墙对面的匈奴士卒中,一名双臂格外粗壮的匈奴人满脸可惜地放下手中那比旁人大了一号的巨弓。
射第一箭还能叫趁其不备,但第一次不中后继续射第二箭……射雕者的傲气不允许他这样做。
当然,这也可以换句话说,就是他挨得生活毒打还不够,活还比较滋润。
等到什么时候连珍惜的巨弓都要拆掉当柴烧,弓弦都要扔进瓮里煮,想来就没这么多的毛病了。
“不讲规矩是吧?行,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叫人来把你们都鲨了。”
从地上爬起,手放在脖颈处做了个威胁的手势,龙套二号撂下一句狠话就灰溜溜地跑了。
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对方的傲气,对方的自视甚高。
万一留下继续对喷,惹得人家心烦,什么规矩都不讲,biu的一箭,将你穿心射杀,那就没处哭去了。
“若不是眼前火势太盛,我一个滑铲过去,再刷的一下,保准这汉人开膛破肚。”
“俺也一样。”
反正火墙过不去,一众士卒索性就在这指着它叽叽喳喳起来。
“莎莎,噗嗤~”
两捧夹着碎石的土从第一排士卒的脑门上飞过,洋洋洒洒地洒到火墙上。
火势顿时一颓,没了方才张牙舞爪的气势,一些薄弱点甚至被直接扑灭。
看到这情况,还在高谈阔论的士卒们立刻安静下来,尴尬和惊愕接连在脸上浮现。
尴尬自己之沙雕,惊愕办法之奇妙。
“土也能灭火,为啥俺没听说过,难道灭火不都要用水吗?”X256
“嘭,还愣着干嘛,去追啊。”
看着张大嘴,一个赛一个傻的家伙,撒完土的贵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起一脚踹在屁股上,立刻就把前排的一个倒霉蛋从山道里踹了出去。
“冲啊,为了大匈奴!”
小机灵鬼嚎了一嗓子,第二个迈步冲了出去,第一个是飞出去的倒霉蛋。
“鲨呀,为了撑犁孤涂!”
一群后知后觉的家伙忙不迭地附和,喊着老掉牙的口号,紧跟小机灵鬼,冲出了山道。
“嗡!”
一道远超过巨弓的弓弦声响起,好似晴空一道霹雳,那些还没有冲出去的士卒震得浑身一颤,不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骇然看向前方。
“咚~”
巨大的弩失串着数人钉在地面上,碎石被炸得向四周溅去,不断向外涌出的匈奴士卒当即就是一滞,大家怔怔地看这这幕惨剧,手脚发凉,嘴巴张大,话语被堵在喉舌。
“趴下,有床弩!”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身体又是一颤,一众士卒这才回过神来,就地扑倒,蹿入遮挡的掩体后面。
其中,以贵人的反应最为迅速,就在惨叫摇曳的同时,他已经熟练地拉起射雕者的手,矮着身子向后退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人墙后。
只是苦了前面的那排士卒,身后就是贵人,不仅不能退,不能躲,还要挺起胸膛,尽量让自己显得魁梧高大一些,方便遮挡身后“高大”的贵人。
“哆哆嗦嗦。”
牙齿上下碰撞,身体微微颤抖。
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士卒们才压下身体的本能,让自己好似史诗中描述的英雄,面对弩失依旧骄傲地挺起胸膛,为了证明勇气,不惜一死。
“匈奴勇士,不过尔尔。”
嘲讽在不远处响起,刚刚那被吓跑的汉人对着大匈奴的勇士们拍了拍屁股,又是羞辱了一番,才闪身钻进灌木丛,消失在视野中。
“嗡~”
迟了一步的弓弦响起,重箭精准地落在汉人方才的地方,力道将灌木震断,却只露出空无一物的粗粝地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