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称诺,赵大哥转身扫了跟随的众郎卫一眼,压下心中的忧愁,瞪眼警告、提醒道:
“都打起精神来,别半途让人跑了。”
“赵大哥放心。”
挑了挑长戟,一名郎卫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屑,指着肩胛被穿的李延年说道:
“若是这都让一个废人跑了,哥几个索性直接抹了脖子吧。”
“就是就是,赵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担心这,担心哪的,忒不爽利。”
“卫大将军还在,有哪个郎卫敢动卫氏?”
“那什么李夫人,她哥哥不是阉人,就是浪荡子,如何能说动宫中卫士与长公主为敌?”
既然没得选择已经上了卫氏的船,那就要让自己成为卫氏忠臣。
听着赵大哥的警告,众人都不太当作一回事,纷纷鼓噪道。
“我担心的不是李夫人,而是陛下啊……”
“一旦陛下决定下狠手,卫大将军也要束手,何况是你我这些卫氏鹰犬?没有一句话不说给宰了,就已经是陛下宅心仁厚。”
“现在只能希望陛下看在皇后和大将军的份上,不下狠手吧。”
心中闪过几个念头,赵大哥脸色微沉,重重地迈着脚步,领着趾高气扬的众人前行。
“蹬,蹬蹬。”
……
殿内,
“外面出了何事?为何朕听的几声惨叫?”
正和刘据上演“父慈子孝”戏码的刘彻突然一顿,胖脸抽了抽,眯着眼看向殿外,朝着下方的刘据问道:
“怎一股血腥味,可是有人动了刀兵?”
“这老家伙的鼻子还真是灵。”
暗道一声不妙,刘据摆出一个笑脸,心中却暗暗发苦:
“阿姊阿姊,你在外面定是干了了不得的大事,小弟我可不一定能拦住陛下啊。”
“据儿。”
加重声音喊了一声,刘彻看着笑呵呵的刘据,语气不善地说道:
“当利儿刚走没一会,外面就出了事,不要把朕当成猪。”
“说,给朕交代清楚,你阿姊准备干什么?现在又干了什么?”
“我哪知道啊,她又没跟我说。你去问她啊,问我干什么!”
刘据心中大吼,表面上却继续笑容满面,装傻充愣地说道:
“陛下在说什么,阿姊明明已经回转长乐宫,去拜访母后,怎会在殿外?”
“好啊,姐弟情深是不是?朕也不问你,成全你和当利儿。”
儿子装傻充愣,刘彻不急也不恼,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杵在殿门口的金日磾,吩咐道:
“去,去殿外看看,是何人在外放肆,把她给朕带来。”
“陛下……”
金日磾就站在殿门旁,自然是知道是在外面吵闹。
可正因为知道是谁,被刘据折服的金日磾才会迟疑,会犹豫:
“我刚被太子折服,现在一转身就把长公主卖了……这不合适吧?”
“哼,啪,日磾。”
一声冷哼,一拍坐塌,刘彻对金日磾可就不像对刘据这么容忍了:
“朕能让你峨冠博带当汉儿,出入青云之上;自然也能让你茹毛饮血为胡虏,重回九地之下。”
“别忘了,昆邪王还活得好好的呢,朕相信他绝不会介意斩草除根,扼杀掉你这个休屠王子的。”
刘彻的眼中充满了冷漠,说出的话就像是一柄柄利刃,插在金日磾心头,看不出一丝平时对金日磾的喜爱和迁就。
“这胡儿虽忠心耿耿,是辅佐幼主的上上之选,可前提是他对朕的忠心要远远大过幼主,要先听朕的,才能去听幼主。”
“否则……”
“辅助之臣不是非他不可,孤臣也不是非他一人啊。”
“日磾,你意何啊?”
肥仔端坐其上,俯视着匍匐的孤臣,目光冷冽,缺乏耐心。
“臣,臣……”
金日磾的嘴巴还在踌躇,身子却很诚实地弯了膝盖,缓缓跪下。
“陛下。”
心中一软,刘据侧移身子,替金日磾挡住刘彻的目光,直面刘彻,毫不退缩地说道:
“阿姊做事自有她的理由,你我坐观即可,何必打扰。”
“蹬蹬。”
胖脸一沉,刘彻从坐塌上站起,蹬蹬几步来到刘据面前,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挺着大肚,脸上浮现出父亲担心女儿的神色,语重心长地说道:
“据儿,当利儿乃朕长女,朕疼她只会比你过,朕无害她之心,朕只是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
没有说话,也许是想不到反驳的语言,刘据只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挡在刘彻面前。
“据儿?”
小眼睛一眯,看着低头的刘据,刘彻粗声道:
“话已至此,你还要拦我?”
“陛下……”
额头渗出汗水的刘据再次开口,试图拖延时间。
“长公主,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李夫人就在里面啊!”
“长公主,李夫人若是有个万一,我等全家都要遭殃啊!”
“长公主要强闯,快来人啊!”
突然,殿外响起一声声郎卫们焦急的呼喊,声音格外熟悉。
“延年?”
刘彻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了那个以音律上位的面白无须宦者。
想起话语中出现的第二个人——倾城倾国之李夫人,再联想起卫长公主对李夫人的态度,胖脸一抽,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当利儿不会是想要带人闯进侧殿,把夫人抓住吧?”
“哆嗦。”
想起李夫人那等美人要被抓着头发拖行,刘彻心中一阵抽搐。
“啪叽。”
胖手向前一推,推开愣神的刘据,迈开粗腿,蹬蹬地朝着殿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呼喊:
“当利儿莫要冲动,她可是你娘,不能动手啊。”
“滚!”
“唯独母后是我母,那些贱人只不过是你的爱妾罢了。”
听到这话,已经“打倒”侧殿守卫,即将进入侧殿的卫长公主出奇地愤怒,什么温柔、性软通通抛到一边,再次夺过长戟,朝着冲出殿门的刘彻就是一扔。
“嘭!”
长戟划过一个弧线,稳稳地插进刘彻脚边的石板,戟杆晃了几晃,发出嗡嗡的响声,胖脸当即就白了。
“哆哆嗦嗦。”
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浑身肥肉一颤,被吓坏了的刘彻才尖着嗓子,惊恐地喊道:
“当利儿,你莫非要弑父吗!”
“我,我只想宰了那贱人,绝无二意。”
刚才火气上心头,没想就直接扔了,扔完卫长公主心中才泛起一阵后悔:
“这可不是木棍,是实打实的开锋长戟,万一插中不就完了。”
“……”
胖脸上一阵青红,惧怕、女儿和美人在激烈对抗。
终究还是美人更胜一筹,击败了女儿,刘彻稍稍镇定后,擦了擦苍白的脸,朝着周围那些被“打倒”的郎卫喊道:
“长公主犯了疯病,想要杀母,快把她给朕制住。”
“莎莎索索。”
选择了倒地,就说明他们不愿意和卫氏对抗,奈何陛下开了口,不愿意也得愿意。
郎卫们也只好脸色发苦地从地上爬起,整理长戟和甲胄。
不过这动作嘛,就是有多磨蹭就多磨蹭咯。
“……尔等可是要反?”
胖脸一沉,刀子一样目光扫过众人,目光不言而喻。
事关爱妾,刘彻连人前的“仁慈帝王”形象也不维持了,就这么明晃晃地威胁。
“……刷。”
沉默片刻,歪歪斜斜的散兵游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举着长戟,甲胄齐整,旗帜鲜明的百战之师。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在远处响起,排着队,随着鼓点踏步前行的郎卫们齐齐高呼三声:
“期门期门,期诸殿门!”
(想喊“羽林羽林,国之羽翼”这句两汉穿越文的名台词,突然发现这年头还没有羽林呢。
人家羽林孤儿是太初元年的建章宫骑改名而来,现在是元封四年,还有三四年呢……
只好,只好拿建元年间就存在的期门郎充数了)
“刷。”
军势一出,刘彻仿佛被唤醒了什么隐藏属性,稳稳地站在郎卫们前行的旁边,没有腿脚发软不说,还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斜斜指向卫长公主团伙,厉声喝道:
“谋逆在此,杀一无罪,杀二赏金,杀三为千石,杀四为二千石,杀……”
“生擒长公主者,封侯!”
毕竟是亲女儿,觉醒隐藏属性也不能让刘彻无情无义,一连说了五个杀字,却终究在最后一个杀字的时候一转,改成了生擒。
虽然这样对赵大哥和他们的小伙伴们来说很不公平,但谁让人家生的好,是长公主呢。
“杀,杀,杀!”
感受到刘彻的怒火,郎卫们再也不敢磨叽,三声高喊过后,一个助跑冲锋就把几人打翻在地,团团围住卫长公主,以及低声痛呼的李延年。
同为六郡良家子,大家的本事都差不多,即使有的人本领强一点,可也强不到哪去,而一方人多至数十,另一方人少至数人,自是人少那方败亡。
反倒是因为双方人数相差太大,没有动用弓弩这种一出就见血的利器。
只先让四位期门挺身拿住对面的长戟,然后其余期门一拥而上,一人给了一拳,赵大哥几人就鼻青脸肿地倒地,成了阶下囚。
侍女则是尖叫一声,不待人来打,就直接晕了过去。
卫长公主也在看到期门冲锋,意识到大势已去后,就扔下手头的长戟,主动走到一旁,束手就擒。
如此看来,说是谋逆,实则闹剧。
……
“陛下,陛下,妾身害怕。”
眼瞅着“暴乱”被平,一抹倩影从殿中蹿出,扑到刘彻怀中。
“爱妃莫怕,有朕在。”
“当利儿,看来是朕太过疼爱你,让你忘了,什么叫敬畏。”
搂着爱妃,听着爱妃控诉,刘彻脸色更是一黑,指着束手就擒的卫长公主骂道:
“还不快向夫人道歉!”
“……”
或许是因为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卫长公主的神色颇为淡然,看向刘彻的目光也无一丝恨意,只是满满的可惜:
“真可惜,就差那么一点了。”
抬头看着不知何时,从殿内来到刘彻身旁的李夫人,卫长公主无半分观赏美人的喜悦之情,有的只是冷漠:
“这回让你跑了,下次,下次我一定能把你这个贱人抓住。”
“逆女!”
佳人在怀,面子就显得格外重要,眼看卫长公主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刘彻是气的浑身肥肉颤抖,腮帮子一上一下的,表情格外狰狞。
“蹬蹬蹬。”
“陛下,陛下,阿姊她……”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回过神的刘据赶到了现场,并出声阻拦。
“嗯?!”
肥仔扭头,凶恶地看向刘据。
“……”
即使从郎卫们的叙述中,刘彻已经得知这事和刘据无关,纯粹是李延年自己作死。
是她背靠宠妃李夫人,被人奉承得膨胀了,竟然胆大包天地假托李夫人之口来挑拨当利儿。
但知道归知道,被卫长公主气的够呛的刘彻急需一个发泄点。
偏偏,刘据不大不小,抽起来正好,也不会抽完后悔。
刘彻左手搂着佳人,右手指着刘据,阴测测地说道:
“逆子,你又想阻朕?”
“轰。”
无形中,一股统帅千军万马的庞大气势向着刘据压去。
“哆嗦。”
别看刘彻没有真正地上过战场,朔方亲征也都是在走过场,打嘴炮,充其量是在模仿卫霍,装那股大将气度。
但别忘了,面对这股气势的刘据更嫩啊。
别说什么朔方了,他这二十多年出京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自然是承受不来的。
“非也,臣只是想说……”
气势汹汹,扑面而来,刘据紧咬牙关,艰难开口:
“阿姊她绝无二意,不过是在和陛下宠妃戏玩,陛下何必盖以谋反?”
“戏玩?逆子,那逆女可是动了兵的!”
一听刘据反驳,也不管刘据反驳得什么,正缺发泄点的刘彻指着刘据,怒声道:
“她不光是把朕的协律都尉钉穿肩胛,还把朕的爱妃吓得瑟瑟发抖,最后更是拿长戟钉在朕的脚下。”
“如果这只叫戏玩,那是不是要把朕的爱妃割了脑袋,全家杀得精光,才叫认真啊!”
“陛下。”
面对质问,刘据十分强硬地顶回去:
“阿姊绝不会伤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