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分量还是菜品的形态,一看就不是特意分出来的。
所以,有人在小家伙家的厨房里用自己的那碗饺子馅炒了这个肉片,阿元特意在吃饭时留出来给她的。
一个孩子,该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忍下对这些奢侈食物的渴望。
冯时夏顿时觉得手中的碗沉了很多,用一个干净的碗小心地罩好了这份珍贵的心意,她才出的厨房。
这会睡不着了,见老人还没有任何要出门的意思,她干脆搬了凳子坐在老人身边看着她纳鞋底。
这是一份古老又废力气且十分需要耐性的活,据她所知,在以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鞋做得好不好几乎成为一个传统女性能不能娶回家过日子的代表。
从打鞋样、熬浆糊、打袼褙、纳鞋底再到上鞋面,每一步都讲究细致和利索。
老人左手握鞋底,右手捏针,用力一扎,粗壮的长针就从好几层布的另一面钻了出来,再拔针拽麻绳,最后在手上绕一圈将绳子勒紧。哪怕没有顶针和锥子的辅助,动作之间也毫无卡顿,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竟带出一种优美的韵律来。
老人所纳的每个针脚大小都几乎一样,可以说是一种非常治愈的视觉享受了。
孟氏见女子一脸艳羡地看着自己,只以为对方十分感兴趣,随手抓起簸箩里的一个小娃娃的鞋底递给了她,这扎两针算不得什么难事。
冯时夏诚惶诚恐地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鞋底,已经纳了一半了,针还在上面,顺着痕迹一圈圈往中心纳过去就是了。
她明白这流程简单到不可思议,但她也深知一切并没有老人表现出的那般轻松。
果然,第一针连个针尖都没扎进去两分,她的两个手指因为用劲都被针勒出深深的红痕了,然并卵。
老人皱皱眉,接过去帮着给扎透了,又递了回来。
冯时夏抹掉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渍,将手指在裙子上又擦了擦免得打滑。然而,如出一辙,试了好几次,针头几乎没有分毫的移动,死死地就像被焊在了鞋底中间。
她敏锐地捕捉到老人低低的叹息,再一次被接手拔针,等她拿回来下第二针时,差点又把针给戳歪了。
孟氏再不敢任她这样败东西了,直接递过去一个锥子,这总能做好了吧。
冯时夏拿着锥子,因为不好固定鞋底,就夹自己腿上了,歪着头对了半天针眼,用力过猛,差点举着钉子粗的锥头给自己腿扎了,而锥子早就滑出了鞋底的范围,一个痕迹都没在上面留下。
孟氏简直目瞪口呆,要不是事先知道这孩子真的没两分力气,几乎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但真的称得上愚笨了,连一点巧劲都不会用。
这纳鞋底暂时还真是不能让她掺和了,反耽误自己的功夫。
冯时夏看着彻底被夺走的鞋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还真挺丢脸的。
回程的林子里没有再见到白菜,于元失落了一会会,马上又打起精神往地里去了。
隔着老远就看到大哥在地里忙活,他带着点隐秘的小庆幸大声招呼:“大哥,我来啦~”
于长有料到阿元会过来,没想到却这么快。
那一团问题如乱麻般地还理不出个头绪,他都不知该怎么面对阿元。
“大哥,我来放花生米呀~”
一再上扬的尾音太能说明情绪了。
“嗯,像大哥这样,隔这么远就放两粒。”于长望着那双纯净透彻的黑眸两秒,不自在地撇过了眼。
“我会!”
这样自信地笑着,这么有活力的阿元真的很好。
“阿元,大哥回来,你开心吗?”于长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探询答案,状似不经意地问出了口。
“开心的,当然开心啊!”
是毫不迟疑的回答。
他终究不是一无是处的。
“阿元,以前搬出来的时候,大哥跟你说的话,要你保证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大哥说:要好好吃饭,每天要吃三次那么多;冷了要多穿衣服,不能生病;出去都要关好门,天黑前都要回家;不跟村里人吵架,有事等大哥回来;不要只跑地里干活,多和小豆子他们玩;不能去河边,不能去太远的山里;”于元很努力的一条条回忆着。
“还有呢?”
“嗯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去找云婶,”于元想到最后一条,有点心虚,“不能自己一个人带不认识的人到家里,除了大哥,不能跟别的人离开村子。”
“那你都有做到吗?”
“我,我有的——”其实有好几条都没做到,尤其最后一条,他跟夏夏去了外面两次,但是,但是夏夏不算别的人啊,她是夏夏啊!
仿佛想通了逻辑,于元大声再次点头,“我有的!我都做得好好的。”
“真的吗?”于长故作严肃地质疑出声。
“真——就是,就是有一点点生病,出去的时候有时候没有关灶房的门,没有跟其他人玩。”于元耐不住哥哥这个语气,被迫老实了,但还是坚决不承认夏夏是不认识的人和别的人。
于长想让他跟自己坦白,没想到却诈出了别的东西,当下走过去抓住小孩就惊慌了:“生病了?什么时候生病的?怎么了?”
“就是,就是,每次哥哥去外边的时候,这里有点痛痛的,难受,”于长看哥哥紧张起来,小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指给哥哥看,又忙补充,“可是上一次就没有那么痛的了,只有一点点了,这么一点点,一点点了,我要好了的。”
于长见阿元说看自己离开时心里难受,又捏着小指头比划着现在只有那么一点点了,说自己要好了。
泪水再次蓄满眼眶,但他不能在阿元面前哭,绝不能。
“哥哥,我要好了的呀,不会离开哥哥的,对不对?哥哥?阿元……阿元不会见不到哥哥的,对不对?”于元看大哥都要哭了,以为自己是真的生了很重的病了,当下也要哭了。
“没有,没有,不会的!阿元好好的,不是生病了。阿元不会离开哥哥的,哥哥也不会离开阿元的!”于长拍着小孩的背,搂着人在怀里安慰,发誓般地哽咽重复着,“不会的!不会分开的!阿元和哥哥一直都不会分开的!不会的……”
一场拷问最后也无疾而终。
但他也不想问了。这些就够了。
就让阿元以为他能守好这个秘密吧,其他的交给他。
顺其自然吧,女子终究是会离开的。期间,只要她不伤害阿元,不骗走他的阿元,在这呆多久都可以。
他就只当不知道,成全了阿元这份这么久的愿望吧。那么事后,他应该就要重新考虑自己的事了。
得到后再失去,未必比从未拥有来得好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