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那条路要走多久才能到城镇上,冯时夏觉得自己得早点去看看,毕竟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尽早打算。
冯时夏想着这些,耳边是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哼歌声。
今天倒是又反过来了,小家伙给自己唱摇篮曲了,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冯时夏觉得自己也当了回宝宝了。
离这七八里的官道上,万籁俱寂,黑压压的夜色中却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急步前行,沁凉的寒气细密地从脖颈、脚踝缠绕而上,微风裹挟着绵绵细雨如轻纱拂面般吹过,脚下的地面黏答答的,他却没因任何的事情而放缓脚步。
于长拄着一根木棍探着前行的路面,他心里焦急得很。
其实他四天前刚回来过,本不该这么短时间再回,谁知刚离家没两天就开始雷雨交加,一直也没停。
这雨下得,不知道阿元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吓到?天又冷起来了,懂不懂自己加衣服?屋子有没有怎么样?
他早应该找东叔过来帮忙检修一遍的。
虽然自己招呼了云婶帮忙照看,可毕竟人家自己家里也是一大家子,春耕又一大堆事要忙,哪能事事都照料到呢。
所以,哪怕今天跟师傅提起回家一趟时,对方面色不愉,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当没看见了,只再三保证明天一早就赶回去,绝对不耽误活计。
匆忙之中,也来不及给阿元带些什么,接过师兄塞过来的斗笠,提起屋子里的一根木棍就赶路了。
还没到半路天就彻底黑了,还好这条路自己走了不知道几百上千遍了,弯弯绕绕,哪里有坑、哪里有坡闭着眼睛都知道。
待快走到熟悉的院子前时,于长整个人都冻得哆哆嗦嗦了,被细雨拂湿的衣衫紧紧贴在中衣上,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这浓黑的夜色看到了那双渴望期盼到发亮的眼睛。
每一次,每一次他转过这颗皂荚树,总会看到伏在竹篱笆门边时不时探出头来巴巴往这头望的阿元,或是搬着小板凳在院门口玩着小石子的阿元。
“大哥!大哥——”每次都是小短腿急急地奔过来,那笑容几乎能融化严冬冰雪,扑进怀里的温暖熨帖得四肢百骸都会放松舒张开来。
于长按了按胸口处,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院门口,屋子里并没有灯光,阿元应是早就睡了。
悄声进了院子,想想阿元若这个点醒来,后半夜就该睡不着了,便在房门口试探着喊了句。里面没有应声,于长决定还是算了,自己又浑身的泥水,还得好一通忙活,打算就在灶间将就一晚了。
但他还是凑到窗口旁,侧耳听了会,确定里面没有什么梦呓哭闹的动静才往那边去。
可在转过廊檐的时候,差点被脚下的东西绊一跤,用棍子探了探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里搭上了两块木板。
估计是云婶看雨天不便,才帮阿元架上的吧,自己之前也是大意了,根本忘了阿元的小短腿还迈不过去。
他在心里又给云婶记上一份感谢,面对锁住的灶房门欣慰地笑了笑,看来阿元确实记住了自己说的。
这锁破得很,挂在这不过是做给那些人看看罢了,于长随手鼓捣了几下,就给拉开了。
奈何躬身进门后,步子迈得大了点,又差点撞到前面的一样东西摔了,这接二连三的,他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摸出火镰点着了灶膛的火后,才发现睡房的架子被摆到这灶台旁来了,刚刚差点撞到的就是它。上面还搭着阿元的裤子、袜子,嗯?还有一条成人的天青色长裤?
对于这条没有什么印象的裤子,于长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这不是自己的,更不可能是阿元的。
那是谁的?哪来的?还湿乎乎的?难道自己之前翻晒娘的旧物时把其中一些错收进他和阿元的箱子了?然后被阿元翻出来这条裤子不知道用来干嘛了?
似乎也只有这样一种可能了。
于长便不做多想了,这架子肯定也是云婶帮阿元搬过来的——这两天下着雨没太阳晾晒东西。
给灶膛又添了两块大木柴,火势又大了些,于长才感觉出些暖意来。灶房的光线也亮了些,于长发现这屋里已经摆了好些瓶瓶罐罐,接着雨水,好久不用的铜壶也被阿元翻出来了。
果然还是漏的,不知道睡房情况怎么样,于长有点担心,但转念想想阿元能将灶房里处理好,应该也能处理好睡房的漏处。
收回心思,于长瞥见灶膛前还有两个红薯,也不知阿元拿过来怎么没吃。他本就急着赶路回来,晚上自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吃,早就饿得很了。
将两个红薯埋进火堆,想想今晚上被冻了那么久,他开了后门,在后棚梁上悬吊的竹篮里掏出一些东西来。
得熬些药才行,自己可不能倒下,还得多熬些,明早也得喝,阿元也得让他跟着喝一些。
于长打算着,便将手里的药草冲了冲,将老姜块切了好些片出来,一起丢进陶罐里,加了满罐的水,熬起汤药来。
本该先泡泡药材的,但是时间太晚,也来不及了,便作罢。
他又倒了些温水好生擦洗一番,驱散掉满身的寒意后,就坐等在灶台前,仔细着火势。
罐里的汤药已经咕嘟咕嘟冒泡翻滚了,火势稍小一些,反正还得烤干身上这身衣服,他也不着急。看见灶台上自己的草鞋也在,干脆又倒水泡了个脚,穿来的草鞋也重新冲洗烤干。
等忙活完这一通,都半夜了。四周安静得仿佛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自己的呼吸声了,这种静令人心焦得很,没来由地。
做了一天的活又连夜赶路回来,于长确实也累得很,他仰头眯着眼倚在墙上打起盹来。却也不敢深睡,灶膛的这两个红薯可不能糟蹋了。
就这样迷迷瞪瞪地又守了十来分钟,终于吃上了。头煎的药也差不多了,拿碗倒出两大碗,再加满温水,再二煎,这药明早起来得喝。
药汁还烫得很,他干脆等二煎后一起再喝,端起一碗用冷水先凉着。罐子里加水沸腾后再熬了十几分钟,也差不多了。
抽出多余的柴火,只留下一点点仍架在里面。又从橱柜重新拿了一个大碗,将二煎的药汁倒出半碗来,把凉的那碗也倒进来混合,之前多余的一碗又倒回陶罐里。
有点烫嘴,但是还是趁热喝了,药效才能发挥得更好一点。
哪怕于长在外总能展现出可以当家作主的模样了,然这一碗普通的风寒汤药也还是让他皱了眉,又苦又辛的味道还没入嘴早就闻到了,好在他已熬过不知多少遍的药了,对这味道倒是能免疫一些。
可从舌尖尝到第一滴开始,他能意识到娘曾经在最后的那段时光里有多么难熬,这药真苦得让人心碎。
哪怕这不是他第一次喝这风寒汤药,可每一次他都像第一次那样,仍难以释怀。
喝完狠狠漱了好几遍嘴,于长才倚靠在墙头放心睡去,衣衫已只略潮了,灶膛的余火还能慢慢撑上一会,那偶从木门的缝隙间窜进来的寒气也被暖化了。
以前日夜照看娘亲和阿元,于长早就练就了不论以任何睡姿都能随时随地入睡的本事,所以,即使这小矮凳上并不能舒展开来,他也极快速地就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