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步进入定慧寺,发现这寺庙十分萧条。满地落叶无人清扫,既没有游人,也没有和尚,空荡荡的有些瘆人。
“搞什么,现代版兰若寺吗?”杜冷秋担忧张灵翠,身如柳絮,在寺庙内飘忽出现,随即隐没。 “灵翠!灵翠!”
“我在这儿。”依稀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杜冷秋在寺庙的墙上轻轻一点,已越过葱葱树木,来到了一处类似公园的地方。
原本售卖方便面和小孩玩具的店铺已经关门,而沿着小河边却又一溜二十多个光头蹲着,各执钓竿,居然是在钓鱼。
一溜儿的光头在阳光下颇为耀眼,不由得让杜冷秋看傻了眼。张灵翠从河边一蹦一跳的奔来,笑嘻嘻的解释起来。
这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 因为江中的水怪横行霸道,阻绝船运,故而定慧寺的存粮被吃光后,这些和尚就开始了挨饿生涯。
这焦山是江中小岛,四面环水。可怜的秃头们连化缘也没地方去,只得吃些野菜。可这焦山被开发为景点超过二十年,野菜很少。这十多天,这些和尚再没有往日肥头大耳的富态相,可怜为了填饱肚皮,只得学习新技能——钓鱼。
只是,河中的野鱼与池塘中喂养的鱼可大不一样,精明的要死,不是高手的话,一天下来也钓不上几条。光靠钓鱼,可填不饱这些和尚的肚子,但总比往日天天野菜汤要强些。
听了张灵翠的解释,杜冷秋哑然失笑。他和这些肚子咕咕叫的和尚没什么共同语言,离开河边,直接沿着弯曲的道路登山去。
没有了清洁工,道路上枯叶遍布,走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咔擦声。 张灵翠双手各抓一把树叶,前后奔跑,大呼小叫。不一会儿,他们便登上焦山之巅,万佛塔前。
这座塔在往日需要缴费才可攀登,但此时焦山上空无一人,两人倒是省了几十块大洋,扯断铁锁,推门而入,沿着狭窄无比的楼梯,盘旋登塔,十多分钟,便到了顶层。
百多米的焦山,四十六米高的佛塔,俯视乾坤,长江大河、农田山川,一切尽数纳于胸怀。就像是一首歌唱的那样,将日月山川一并笑纳。
美景如画,观赏不尽。一刻钟就是一副美景,随着太阳光照的角度不同,这脚下的风景也在时刻变化。
杜冷秋目光炯炯,如鹰隼般横扫大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他不是来焦山游玩的,而是来除妖的。 只是,那硕大无朋的水怪此刻并无踪影。
杜冷秋并没有失望,他轻轻拍着栏杆,双目微微闭着,躲避阳光的直射。秋风萧瑟,颇有催眠的效果。
这是一段难得的悠闲时光。
张灵翠兴致勃勃,两眼眨也不眨,似乎要将这绝美江山牢牢锁进心里。两人一静一动,却都不想离去。
若非咕咕叫的肚子在抗议,只怕两人可以在这万佛塔上静坐一天。 张灵翠摸了摸肚子,苦着脸道:“杜大哥,不如我们也去钓鱼,我可以做烤鱼来吃。只是这钓鱼也不容易,我看庙里的大和尚,大部分的鱼篓都是空空的。”
杜冷秋睁开眼睛,再度扫视了一眼江水,随即沉吟道;“什么调料也没有,烤鱼也做不出好味道来。不如我们拿些礼物去找那些和尚,正好看看火头僧的大厨手段。”
“跟和尚送礼物,不知道送些什么东西才好。我看他们自己都吃不饱,不把我们煮了吃就算不错,还能分我们鱼汤喝?”
杜冷秋哈哈一笑,“灵翠啊,要知道佛祖可是割肉伺鹰的。他这些徒子徒孙的肉尽是些肥肉太腻了咱们不吃,分他两碗鱼汤不算过分吧。”
“更何况我们是提着礼物上门,鱼代表着年年有余,这可是重礼。”
杜冷秋拎着张灵翠从万佛塔上纵身而下,路过江边时,杜冷秋五指一抓,江水翻滚声中,一条大鱼凭空飞起,落在杜冷秋手中。
张灵翠欢呼一声,连忙从江边采了三根水草,将鱼穿腮提起,笑道:“这鱼怕不有四五斤,比那些和尚钓的小鱼可肥多了。不过,杜大哥,咱们不是要抓和尚吃的么?”
杜冷秋本来看着张灵翠活泼的样子正趣味盎然,闻言顿时一呆,“人你也吃么?”
张灵翠认真的答道:“大哥吃,我就吃!”
“哈哈,灵翠你吓到我了。”
“大哥不吃,我也不吃。看那些和尚粗胖的样子,只怕不好吃。”
杜冷秋急忙当先迈步,叫道:“别让那些饿傻了和尚把汤给喝完了。灵翠,这边快走。”
见杜冷秋走远,张灵翠甩起大鱼,一溜小跑的追了过去。
定慧寺外的小道上,一口大铁锅放在三个不规则的水泥块上,下方火焰舔舐/着锅底,一圈和尚围着,看着沸腾的汤汁,碧绿的野菜载沉载浮,偶尔飘起的白色鱼肉引来一阵吸溜口水的声音。
一个油头满面的大和尚一边搅着汤勺,一边叫道:“都别围这么紧,每人都有份,着急也没用。”
看没人愿意散去,大和尚叫道:“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你们这才饿几天啊,就一副饿殍的模样,将来比现在要苦无数倍,你们总不能一头栽进长江去求个解脱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肚子饿到了极点的人是不讲道理,否则历史书上就不会有那七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是岁大饥,人相食。
倒是有一个和尚淡淡回应了一句,“法印,你丫的守着灶台,什么好吃的都被你先吃个饱,你倒还有脸教训我们呢!若不是你总是偷吃鱼,我们至于盯着你做饭吗?”
大和尚,也就是法印的脸皮厚到极点,闻言面不改色,“我这不是怕你们吃的肉多了,堕入无边地狱,不得解脱吗?”
“大和尚说得好,只是,地狱路上要热闹才开心,我这不是送车票来了嘛!”一阵脚步声传来过来,却是杜冷秋和张灵翠提着鱼,踏过草丛,悠闲走了过来。
走近在锅中扫了一眼,杜冷秋叹息道:“诸位大师真是慈悲为怀,这一上午就只抓了三条小鱼吃,不愧是得道高僧,将来成佛做祖,不在话下。”
杜冷秋的话让一群大和尚瞬间脸红,同时也让张灵翠急忙转过身子,肩膀不停的耸动着,显然是压抑不住笑意。
倒是法印和尚瞪大眼睛,盯着那条犹在甩动尾巴的大鲶鱼,舔了舔嘴唇,道:“看这鱼怪,脑袋这样大,不如我们就用肠胃度化了它,也算是一场功德。”说完后,他自己倒先笑了出来,骂道:“他娘的,一个月不过五千块,这和尚装得也没趣味,也罢,老子不干了。”
法印将僧袍一脱,随手丢在地上,随即用汤勺搅锅,看了看汤色,随即加盐,便开始盛汤。
杜冷秋含而不露的嘲弄只是让和尚们脸红了三秒钟。此时,各个拿着瓷碗排队,仿佛鹌鹑一样老实。
张灵翠看着锅里的鱼汤飞快消失,不由得有些着急,但看杜冷秋不动,她也只得按耐着丝毫不动。
最后,不出杜冷秋所料,铁锅里还剩下三碗的样子,法印虽胖,心中却是灵醒,很快返回寺庙去了餐具,给杜冷秋和张灵翠各打了一碗。
杜冷秋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碗里不知名的野菜,随即放下筷子,问道:“大师傅贵姓?”
法印希里呼噜的吃着,闻言却不敢怠慢,忙里偷闲的答道:“什么贵姓不贵姓的,我原本叫做刘益洪,后来吃不了打工的苦,就找人办了个假的大专证,到了定慧寺做一个假和尚。”
杜冷秋微笑,“这工作不错啊,没有风吹日晒的。”
刘益洪苦着脸,道:“这世上好工作轮不到咱们做,虽然没有风吹日晒,却要读经书。那玩意拗口的很,比我当初上高中那会儿还恼人。每次读经的时候,我都小声念叨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便吐葡萄皮,可惜被长老听出过好多次,扣了不少奖金。奶奶的,到现在,我最熟悉的不是那些风骚的女明星,竟然是楞伽经,你说可恼不可恼。”
杜冷秋若不是碍于礼貌,几乎要笑破了肚子。但最后也只能安慰道:“老哥这不就脱离了苦海了嘛。”
刘益洪将最后一口汤倒进肚子里,有些茫然,“哎,这世道我是看不懂了。各种怪物出来横行霸道,佛祖也不管,倒是军队东奔西跑的杀死怪兽,也被怪兽杀死。这经不念也罢,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去参军的好,好歹我也干过两年义务兵的。”
“嗯,军队没说的,上午他们还跟江里的水怪干了一仗。”
刘益洪急忙问道:“谁赢了。”
“呃,水怪逃走了。”杜冷秋说的是实情,只是叙述不完整罢了。
“哎,那水怪杀了不知多少人。说起来,咱们的潜艇兵为什么不出来,几枚鱼/雷不就干掉它了吗?”
“或许其他怪物需要清缴吧,这世道,怪物不知道有多少。说起来,老哥对长江里的水怪有什么了解吗?”杜冷秋终于图穷匕见,他真实的目的就是了解一下水怪,越详细越好。千古兵圣曾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可是大大的有道理。
刘益洪眉头皱起来,苦思了一阵,道:“大约是从十八天前出现的,刚出现就可以打翻船只。他娘的,这么大的家伙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后来军队围剿了几次,每次都被他给逃走了。”
“后来呢?”
“嗨,后来,后来这水怪越来越凶,搞得我们焦山上生意全无,大小店铺都干不下去,各自回了老家,只有咱们定慧寺的和尚最悲催,错过了最后一班轮渡,只能在这里挨日子,饿肚子。”
看刘益洪这家伙说话全没条理,杜冷秋开动脑筋问道:“嗯,这水怪有什么厉害的,军队都打不死它。”
刘益洪苦恼的挠了挠大光头,道:“据说这家伙是不死之身,不管受了什么伤,转眼都会痊愈,被大炮轰了半天都不死,也不知是真是假的。”
杜冷秋微微颔首,结合自己在北固山的见闻,确认这水怪确实有快速愈合伤势的本事。他接着追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没有了,天天为了吃东西发愁,再没有时间打听别的。”
杜冷秋三两口将鱼汤喝了低朝天,笑了笑道:“打扰老哥了。这几天我看老哥多到江边走一走,或许会有什么惊喜。”
刘益洪瞪大眼睛,看着杜冷秋牵着张灵翠大步走远,嘀咕道:“啥意思啊,你这是要斩妖除魔,你当自己是燕赤霞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