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水伯 第37章 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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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熊熊。

    各色猎物洗剥干净后正在享受这份火热,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篝火晚宴在东牟较为少见,各色秋虫围绕着这陌生的火焰,旋转飞舞,发出末日的哀鸣。

    房三坐在主位上,遥遥举杯,挑眉扬声,“这东牟虽没有好酒,但山林中獐鹿众多,倒是个好去处。郑老弟这般柔弱可不行,我这里多的是异人能士,过些时日,让他们教你几招,保证你很快就可以飞鹰走马,潇洒人生。”    “纵马游猎可是人生快事!当年我出塞前往卢龙,那里野草低伏,牛羊遍地,天高地阔,真是让人眼界大开。”

    “郑老弟若有机会,当如我一般游历四方。如此,才有机会出将入相,成就我们父辈的功业。”

    杜冷秋心中暗道:看来这房复儒完全没有把郑府看在眼里。平辈论交,一般都是称呼彼此字号,比如说称呼郑秋正确称呼是:子安。直呼名字是十分无礼的行为,一般都是长辈称呼晚辈。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况且杜冷秋大度的很,从来不和死人多做计较。杜冷秋微微一笑,轻轻地抿了口酒,打量着坐在他下首的江湖汉子。

    这些人大约有二十多个,大多数人实力平常,可以一眼看穿。唯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实力远超同济,两人顾盼自雄,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    两个先天高手保护。嘿嘿,到底是宰相家的公子哥,与众不同。看这两人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显然不是排教的高手。这个连一府城隍都要担忧的家伙到底藏在哪里呢?

    见杜冷秋有些冷淡,房三心中不悦,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在房三看来,这世界就是围绕我旋转的,有人忤逆自己,就是忤逆这个世界,论罪当杀。

    房三身边环绕着的有很多趋炎附势的小人,最是擅长查眉观色,一见房三这幅表情,就知道杜冷秋深深得罪了他。

    这些人目光闪动,正准备在主子面前有所表现。忽然,一个蓝衫仆人拿着帖子前来通报,说府城的粮道总督韩玕邀请房三赴宴。

    粮道总督是从四品的文官,在大唐这可以称得上是朝廷重臣。要知道大唐不比后世的明清两朝,一品两品满天飞。    在大唐,官员的品阶十分贵重,就连当朝宰相,论品阶也不过是正三品。故而韩玕这从四品,已经是重臣了。

    而节度使从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属官,粮道总督出正式的帖子邀请一个节度使从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礼贤下士了。房三觉得倍儿有面子,对杜冷秋的无礼行为也就没有那么在意。

    他接过帖子扫了一眼,哈哈大笑道:“韩世叔真是客气,这宴不去不好。郑老弟,这可真是抱歉了!”

    毫无诚意的说完,也不等杜冷秋回答,房三自顾自的准备离去。这举动显然是不将杜冷秋当作一回事儿,甚至是有意羞辱,房家的那些宾客纷纷偷笑起来。

    而杜冷秋端起就被遮住了脸庞,让人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不过,在房三离开时,杜冷秋忽然开口,“世兄,我家如今和粮道总督有些过节,你们见面后,烦请缓和一二,让我郑家能够缓一口气,后面自有厚报。”    房三大包大揽,口气大的吓人,“这小小的东牟能有什么大事儿,你们郑府的麻烦,不过是我一开口的事儿。”

    “那可真是多谢了!”

    对于房三的承诺,杜冷秋不抱任何希望,他也不需要房三帮忙。之所以向房三开口,不过是因为,一个正常的郑家公子,本来就该这么做,他不想表现出什么异常来。

    房三匆匆而去,两个先天高手立刻分出一个人跟了过去。杜冷秋扫了一眼在场的门客,开心的笑了,这些炮灰奔波千里来支援东牟郑府的困难,真是古道热肠,令人开怀。

    “诸位,东牟府酒肉虽然一般,但主人的热情足以弥补这份缺憾。此情此景,岂可无比武助兴。李猛,你下去给大家露一手,记得不要丢了咱们身为主人的颜面。”杜冷秋一挥手。一直站在他身后充当背景板的李猛,纵身闪出。    他噗通一声跃入场内,大高个子似铁塔一般威猛,他抱拳喝道:“铁臂门弟子李猛,请各位高人指教!”

    他毫不掩饰自己强横的修为,先天高手特有的精神威压横扫四方。看到那些后天内息武者瑟瑟发抖如鹌鹑一般,李猛不由得大为得意。

    之前,他苦苦压制修为,不就是为了此刻的风光,不过,房家的门客里却还有一个能打的没走。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干瘦的老头。

    “嘿,老头,在场的废材里就你还能打,下场来玩玩吧!”李猛记得杜冷秋的吩咐,说起话来,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在这个时候,杜冷秋却站起身来,负手径直离去。他无所谓的态度表明,对于这里战斗的胜败他毫不在意。

    在杜冷秋看来,这些门客不过区区一群弱鸡而已,有的是手段拿捏他们,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离开了宴会,杜冷秋直接去找自家的奶奶。没办法,他便宜老爹至今昏迷不醒,郑秋本人平素里又是个草包,对于郑家的财产和武力一无所知,只能劳烦杜冷秋自己去问个清楚。

    ******

    粮道总督衙门。

    依照大唐律,客居在外官员不可以携带家眷,只能独自上任。而为了方便他们勤勉办公,官员住宿位置向来和办公地点相连,也就是所谓的府衙后院。

    由于为官某地,只在三到五年就会调走,故而没有那个官员会拨款修建衙门,这属于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久而久之,官府的衙门年久失修,变的破烂不堪。

    这粮道总督衙门也不例外,墙面上的装饰已经剥落,墙角处碧幽幽的苔藓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浓郁的黑色,一如这个混乱的世道。

    说是宴请,但韩玕并没有真的大摆筵席,而是在小厅中摆了几份东牟常见的菜肴,静静的等待着。

    粮道总督姓韩,但他并非出身昌黎韩家,朝堂上无人关照.对于他来说,做到粮道总督已经是官途的顶点,再向上爬,已绝无可能。

    而他本人已经五十多岁,也没有多少年好活啦。剩下的岁月里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做好官,搏一个名声;一个是弄钱,图一个享受。

    显而易见,韩玕选了第二个。

    本来么,他已经找好了下手的对象,铺好了道路,只等着收网了,但如今,却出现了一点变数。可这场饕餮盛宴,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整个东牟府,都在等着他出手,好似一群食腐的秃鹫在等待着猎物倒下。

    一旦他退缩,为官数年的威望立刻坠入泥土。因此,他决不能退。

    很快,他听到了“嚓嚓”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随即,微光处有声音传来,声音晴朗,却隐约带着一丝傲气。

    “世叔,小侄叨扰了。”房复儒迎面走来,满脸堆笑。虽然笑得很假,但已经是房三最大的礼貌。

    韩玕见房三仅仅是拱手作礼,心中有些不悦,给房三上了一个不懂礼数的标签。这房复儒虽说是淮南节度使从事,但这官职根本不在朝廷系统之内,只是地方从属吏,说房三是白身也不算错。

    可他面见自家四品高官,竟然礼数不周,果然狂傲刚愎。

    心中虽气,韩玕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迎上去搀扶起房三,长叹道:“十多年未见,复儒已经长达成人了。令尊可还安好?”

    “家父居长安宰执天下,自然是好的。”

    房三一句话差点没噎死韩玕,他顿了一下,方才说道:“我与令尊是同年进士,称呼你一声世侄不算失礼吧?”

    “自然是不算的。”房三目光闪动,笑了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玕正色开口,“世侄此来东牟,有些冒昧了。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番东牟怪事连发,并非善地。为世侄计,速速离去方是上策啊!”

    房三失笑了一声,“世叔,我可还饿着肚子呢!”

    “看我,真是做事太过急躁。”韩玕连忙延请房复儒入座。两人对面而坐,分餐而食。刚一坐定,房复儒突然开口,“世叔,我此来东牟郑家,实在是因为没了银两,特地来讹诈郑家一笔。”

    韩玕一愣,心中调高了对房三的评价。这一手先发制人还真是让他措手不及。当然,当面说讹诈,这故不要脸的风范,果然是高手。

    “哦!”

    “哎,时事艰难呐。我不过是养了百十个姬妾,几十个门客,结果开销大得出奇。上次弄来的十万两银子,不过一年半载,竟然花了个精光。没奈何,只能打郑家的主意。正好贱内惊风,病重难治,推给郑家告他们一个照顾不力的罪名,要他们十万两银子,可不算多吧。世叔以为如何?”

    韩玕彻底愣住了,深深为房复儒的无耻而震撼。想他为了收拾郑家,还要靠天时地利,若不是溱水突然作妖,他连机会都找不到。那像房复儒,干脆利索,将无耻这两个字演绎到了极点,果然是宰相家教。

    “世侄啊,这还真有些不好办。这郑家因为运粮不力,家主被我打了板子,不久就要抄家。这百年家产啊,都是朝廷的。我看世侄的盘算有些打不响了。”

    韩玕正襟危坐,双目炯炯,这可是讨价还价的关键时刻。

    “这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可真是没有说错。小侄还要向您多多学习才是,只是小侄奔波千里而来,您不会让我空手而回吧?”

    两人彼此四目相对,立场坚定,互不相让。良久,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哈哈,世侄英雄了得!”

    “嘿嘿,世叔老当益壮!”

    韩玕羡慕的感叹一声,“前些年听到传言,说有麻衣神相为世侄相面,言三十岁前必为宰相,我本以为是有人捧杀。如今看来,世侄真有令尊的风采。我家的蠢儿子若是有你一半的能力,我也不用为他操碎了心。”

    “嘿,不瞒世叔,那麻衣神相,是我一千两银子请来捉刀的。”房复儒傲然一笑,顾盼自雄。

    韩玕再次深深的受到了震撼。这等没有丝毫廉耻的家伙,果然是做官的好材料。我大唐,就需要这样的人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