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传承应该是最无法理解原理的了,按理说这个碎片的力量上限不高,不该有原理太过抽象的传承才对。但是“三人成虎”的特性却是的的确确的,近似于真神至理。其能力能够在同一时间内,使最多一人的生命完全维系在所有记得他的人心中。任何对此人的攻击都只会首先磨灭其在所有人心中的印象。等到最后一个人对其的印象被磨干,再无一人记得此人时,使用者才会死亡。但是在能力发动过程中,如果受到的伤害超出了某个限度,那么就回不去了。虽说确实要等到最后一个人对其遗忘,使用者才会真正消亡,但是印象稀薄到一个限度以下之后,即使没有死在战斗中,解除能力之后也会慢慢消失,而这个过程不可逆。为了能够最大化这个能力的收益,“三人成虎”的传承者是故意与其他人分开的。只有这样,才不至于他自己被敌方斩首,导致传承提前失效。这个传承的拥有者自身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相当于一个需要被藏好的基站。他存活,才能持续激活能力,供给给随便哪位申请激活“三人成虎”状态的使用者。
本次出征,6位柱国传承者全员都被他认定过,在一定时间内拥有无视距离,向他发出申请成为“三人成虎”状态加持者的权限。所以那边出事,他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且分了一点兵力继续虚假前进之后,就一直全速往记忆里之前大部队在的位置行军。 然而,肉体凡胎的行军速度,怎么也比不上李青篱主炮喷射飞行的速度。李青篱基本上就是颗炮弹,他一小时左右就能到的路程,行军怎么说也要走个数天。所以这个传承者其实心里也清楚,遭遇人忤逆之后,自己的同伴能鏖战到拖到自己到达的可能性不高。只能期盼奇迹发生了。
然而奇迹不愧是奇迹,果然没有发生。
即使早有心理预期,在意识到提取权限的是“换位思考“的传承者之后,他就意识到,大部队应该是要对人忤逆拼命了。”换位思考“提取这个权限的确是最正确的,这样相当于己方多出来一个坦克,而且坦克还有随时换位,高度的反OT能力。说的搞笑一点,就是面对常规敌人,仇恨应该不会拉不住。何况还有百万大军,和其他4个传承者,人忤逆就他一人,应该不至于会翻盘吧?
可5个顶尖传承者带着百多万军队,和最顶级的传承搭配,就能算天下第一了吗?
而人忤逆,则是确确实实的天下第一啊。 往往,最糟糕的预感,最心虚的侥幸,最不可承受的后果才最容易发生。当“换位思考“挨下老头第一剑的时候,传承者脸色一白,就几乎丧失全部战意,瘫倒在马车上。
只是一剑,“三人成虎“全部的安全承伤值就被几乎用完,就连他自己对”换位思考“传承者的记忆,也一下子缺失了一大部分。现在他只能记得起对方的名字,和少量相处的片段了。而他们明明相识数十年,是极要好的朋友才对。
可是,“三人成虎”,明明应该是从未被真正破解过的能力才对。第一代的“三人成虎”,当年辅助另一位传承者攻打城池,打的血流成河,最后那人一人对攻2600人,身上刀伤剑伤火伤不计其数,却硬生生杀了一天,一人杀光对面全部。过后,那人甚至安然回返,没有触发“三人成虎”的必死底线。
2600人连着砍都没砍空的伤害值,人忤逆,只是一剑就削没了?
神啊,这是您的怒火吗?千五百年的噩梦,终究无可战胜吗?他在近20万军正中的马车上潸然泪下,可是心底的钢印又不断刺激着他,强迫他对皇上尽忠。于是他没有下令停止,而是继续向着目的地行军下去。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已经不用再说。又是2剑,“换位思考”的传承者在他心里几乎已经没有了印象。漫长的黑夜里,他只是看着身周乌泱泱的军队轰然前进,心里却只有绝望。他知道,自己的友人必死,千五百年没有人能攻破的最强辅助增益,几乎堪称锁血挂的“三人成虎”,仅是三剑就彻底告破。现在,估计连“换位思考”这个传承的存在都开始代替自己友人被磨灭。而大部分人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位友人,自己心中对他最后的记忆,估计就是他最后存在的根基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霎那,他恍然如惊醒,摸了摸自己脸颊,一时竟不明白自己为何而哭泣。然而传承的力量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与破灭,他本能的意识到,应该是有人已经借用了他的能力,并且最终失败了。
可是柱国传承者一共不是……5人来着吗?自己明明记得他们所有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传承已经告破了,所以应该是已经有一人使用了他的能力,而且这一份失败如此彻底,竟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对方了。
所以,柱国传承者应该是6人吗?是谁被忘记了?他摸摸自己的脸颊,一手的泪水。 被忘记的那人,曾是我的朋友吗?
太过悲伤了,即使不明白缘由,不清楚对象,这一份悲伤和绝望依然留存于他心中。而天空已经开始发白,黎明来了。
啊,看来大部队已经被歼灭,人忤逆的战力果然无可阻挡。
那么人忤逆的情况又如何呢?百万人的牺牲,有没有逼出那位至强者的必死誓言呢?这百万人的牺牲,我们所有人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吗?
要对皇上尽忠。为人臣,不可起二心。 钢印依旧起着作用,他的思绪被强制切断,迷茫不再,他指挥军队,继续向前。
然而奇迹不会降临,黎明却必定将驱散黑暗。
天边逐渐传来沉闷的轰鸣,一个黑影极速逼近。那个黑影太快了,看不清是什么。但他似乎注意到这只军队了,忽然从天上降落下来。
他正想指挥军队迎敌,那个身影的手中却突然出现一柄剑,然后在他根本没反应过来之前,复数粗壮的光柱从天而降,极端的高热与强光就灼伤了他的眼睛。
他从马车里滚出来,捂着眼睛,惨叫着打滚。等到他双眼的痛感稍稍消退,他模糊的视线里,四周到处都是焦土,却没有死尸。好几个巨大的坑洞出现在原本军队的位置,他意识到,仅仅这一瞬间,他已经全军覆没了。
什么?这是什么?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他甚至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单纯的,无尽的疑惑充满他的胸膛。
他突然转头,有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他眼前。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他发现那人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人。这个男人手里的长剑又消失了,他看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他,发出了一声嗤笑。
“呵,这还有个掉队的。“
男人的嘲讽没有停下,他的脑子转地很慢,而男人的语速很快。
“你的兄弟们,在战场上被杀的老娘都没了,你却在这里,慢悠悠磨洋工。“
他没有回话,只是用模糊的双眼注视着俯视他的男人,跪着,愣着。
“你是……人忤逆吗?“他终于慢吞吞回话了,他也似乎开始意识到发生的一切。
男人稍稍沉默,却依旧回话了。
“我是,也不是。我是最后的人忤逆了。“
啊,毫无意义,毫无意义啊。这种已经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甚至无法恐惧的武力,瞬间抹杀20万人的力量,到底是为什么,谁说的,谁批准的,让他们向这样的人间之神行挑衅之事?
“呜呜……呜呜……“他跪着哭了,痛哭流涕。
“陛下……大错特错啊……“他泣不成声,甚至对皇上感到无尽的埋怨和委屈。思维钢印似乎还想继续镇压,但这一次,终究是没能成功。
“哈?还哭了?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笑了,似乎见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滑稽景象,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然后男人,或者说李青篱,一剑贯穿了这个跪地痛哭的男人。
“给自己,还有你那个受人操控的傻哔皇帝,留点尊严吧。“李青篱漠然地说,他戳穿了这个男人的胃,又戳碎了他的脊骨。
跪在地上,即将死亡的,这位幸存下来的,最后的明嗔国柱国传承者,口吐鲜血,剧烈抽搐着。但听到这里,他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被操控,是了。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啊!那个女人,那个黑袍的女人!!!!
“妖女!!!!!你不得好死啊!!!!!!!!”
弥留之际,他第一次对心中的钢印发起对抗,击碎了这枚由近神者种下的暗示种子,对其发出了恨意焚天的诅咒。
李青篱一皱眉,连他都感受到有莫名的波动一闪而没,消失无踪。这不会又冒了个传说结晶出来吧?再怎么说,这个碎片的传说结晶也生成地太过容易了些。
然而没有人能给他解答了,他剑上那个男人已经怒吼着失去了生命,而他稍稍沉默,收回了剑,又重新冲天而起。
传说如缘,一念则起,一念则没。
这柄衷肠已经和他李青篱的概念融合,他一念之间便可以消散或出现。从此这世间李青篱的存在,和这不断不折的传说将完全绑定,彻底融合。
虽然没听说过,传说结晶还可以由他人转赠,但这属于老头的传说,却是实实在在与李青篱结合,成为他的个人传说了。与掠夺他人的传说结晶拿来用不同,现在衷肠剑,就是从属于李青篱的传说结晶。
到这里,以李青篱的速度而言,他离村里人的车队已经很近了。不一会儿,他就在高空看见了在下面欢呼的村民,还有跳着脚向他招手的安捷琳娜。
然而他没有回应,他始终很沉默。等他一反常态,轻柔地落地,欢呼声才停止,人们才看清,他怀里那个仿佛熟睡的老人。
没有人上前,没有人说话,人群自动分开,一个颤抖着,压抑着激烈痛苦的妇人走上前来。她今年才45岁,如今却已老态尽显,仿佛垂垂老矣了。
她泪流满面,轻声压抑着呜咽,李青篱将老头轻轻放在草地上,而她一下跪倒,抱住老头依然留有一丝温热的身躯,再也忍不住,发出不成声的哀鸣。
所有人都哭了,连安捷琳娜的眼眶都红了。胖子知趣地躲在一边,尽量把自己肥硕的身躯从众人视线里隐去。
李青篱轻轻蹲下,然后收起一只脚,再收起另一只。他向着老头夫人跪下,轻轻地说:
“对不起。”
那苍老的妇人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轴心,她的哭声绝望而又委屈,怀抱着这个白发苍苍,一身血污的身躯,一遍遍摩挲着,仿佛还希望他睁开眼,再陪她一起回家。
“师父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让我转告师娘,在他心里,你永远比剑更高。”
李青篱慢慢地说出这句话,老头夫人的眼神逐渐聚焦,神色满是凄苦,只定定看着李青篱流泪。
“这是,师父的剑。”
李青篱再次低下头,双手平举呈上,在他双手中间,一柄长的离奇的青铜剑凭空显现,剑身上满是雕纹。
老头夫人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这柄剑。李青篱抬起头,依旧捧着剑,将这柄剑捧到老头夫人面前。
剑身上,密集的雕纹突然改变了,老头夫人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剑身上就开始微微发光。如同被这光所刻下一般,剑身正反面,都慢慢浮现出一行刻纹。
寒月山雪泠净霜,
照还肝胆诉衷肠。
那是老头,此世间至强者,昆仑跋最后的眷恋,昆仑跋的衷肠。
老头夫人痛切地哭泣着,抽噎着,分不清是在哭泣,还是在颤抖着吐出肺中的空气,仿佛要将余命一同吐出一般。
李青篱沉默地等待着,他准备接受老头夫人一切的埋怨,怒火,甚至如果她想起身刺他一剑,他也会受着。
然而,老头夫人最终垂下了眼帘,虽然嘴角和眉心依旧满是凄苦,却抽噎着出声,对李青篱说:
“他……最后满足了吗?“
“师父一人,屠尽明嗔军过百万。我到的时候,只见得一片尸山血海,再无半点活物。“
李青篱一字一句地说出老头的战绩,惊地周遭抽泣的村民都停了一瞬,安捷琳娜张大了嘴,连胖子都惊地脚下一绊。
“他满足了,那就好……”老头夫人努力挤出一个自豪的笑容,但中途就失败了,依然是那不堪痛苦的悲伤面容。
“他的剑留给你了,你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传人。”她缓缓地说,坚定地甚至有些凶狠地看着李青篱。“不要辱没,他的名声。”
“是。”李青篱沉重地应下。
“还有,你别怕。我不怪你。”老头夫人流着泪,却依然伸出手,松开剑柄,握住李青篱始终平举着的手。
“但别学他。好好过,好好活,行吗?”她几乎是祈求的,说出了这句话。
李青篱终于快忍不住了,他低下了头掩饰,末了,只轻轻回了一声。
“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