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沉默,寂静的卧室里,两人躺在床上,贴抱在一起,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唯有床边上的两狗窝里的狗子发出的呼噜声。
唐游川一动不动地抱着江棠,约摸过了半分钟,或许更久一点,江棠心情复杂地闭上眼睛,正打算翻身,圈在腰间的手臂蓦然收紧,牢牢箍住了她,紧接着耳边响起男人沉哑的嗓音,“没有不想说。”
江棠不动,也没说话。
唐游川下巴抵着她的额头,睁着眼睛不知看着黑暗中的何处,似在走神,又似在思忖酝酿,半晌后,沉沉地吐息,语气温淡道,“因为我二哥。”
江棠的耳朵几乎是贴在他的胸膛处,他一说话,她便能感受到胸腔传来的震感,她不由得掀开眼帘,唐游川声音如常继续说:“老头儿觉得我害死了我二哥,早就不认我这个外孙了,见着我就跟看见仇人似的,不可能会突然想见我。”
江棠有过无数种猜想,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事实,信息量太大,她被冲击得有点懵,呐呐地问:“你二哥……过世了?”
“嗯。”唐游川淡淡地应声。
江棠也算得上是了解唐游川,以他的性格,对于不待见的人,友好一点他就直接无视,恶劣起来只会直接针锋相对,根本不可能跟你虚伪端着演戏,所以从他和唐渊林的相处模式来看,兄弟两关系无疑是很好,并不存在豪门里你争我斗。
那他跟他二哥的感情如何?
他的声音过于平静,江棠无法做出任何判断,是难过,抑或是真的无感,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低声问:“你二哥是怎么过世的?”
以唐家在青临城乃至整个上流社会的地位,唐家二少爷过世这种事,外界可能不清楚,没道理圈内一点流言都没有。
“车祸。”唐游川说。
江棠轻蹙着眉头问:“你外公为什么觉得是你的错?”总不能是他开车撞死自己的亲二哥吧?
唐游川黢黑的眼眸划过一股暗流,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缓缓道,“因为出事那天,他坚持开车送我去机场,结果返回途中他就出事了,跟一辆货车撞上,车从高架桥上翻下,当场死亡。”
他的视线在黑暗里开始涣散,沉在深处的记忆渐渐浮现在眼前,唐游川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上飞机之前,倪云涧还跟他有说有笑,然而当他从飞机上下来后,却收到了他车祸身亡的消息。
时隔多年,他已经记不清收到消息时是什么感受,也记不清自己的反应,因为打击太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到唐家,最后又是怎么到了倪家的,唯一深刻的印象,是在举办丧礼的后堂里,老头儿怒目瞪眼地骂他:“是你害死了他!”
以及他一连砸了他的后背七八棍,后来是他爸和大哥进来及时拦住才停下,老头悲吼着让他们滚。
“那只是一场意外事故!”江棠听着他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的声音,仿若旁人般,寥寥几言便陈完这段往事,心脏揪成了一团,气顶心头,替他抱不平,“你外公怎么可以把这个怪到你头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外公!他二哥是他外孙,唐游川就不是了吗?即便再伤心难过,也不能这样给人上枷锁,他有没有考虑过唐游川的感受!
唐游川波澜不惊道,“但是在他看来,错在我。”
江棠单手搭在他的腰上抱住他,掌心贴着他的手背,闷声骂人,“是糟老头儿脑子有病!”
唐游川知道她是在替愤怒,心头泛暖,薄唇轻轻地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熨一下吻,江棠抱着他,喉咙发紧,低声道:“这是不可控因素,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你没错,没必要自责。”
唐游川幽声道,“我没觉得这是我的错。”
其实也曾觉得是他的错,也曾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天他拒绝倪云涧送他出门,让司机开车,或者出门打车,他就不会发生事故,可是没有如果,命运注定如此,是福是祸,该来的避不过。
倪君曼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江棠思索了片刻,出声问:“你是不是恨他啊?”
顿了好大一会儿,唐游川才宛如闲谈般,淡淡地开腔,“我二哥下葬的时候,老头儿都没让我参加。”
倪云涧是在国外长大的,也是在国外事故身亡,葬礼自然是在过我举行,除了亲朋好友,几乎没有别人参加,办得很低调,送葬前一天,老头儿严令声明禁止他出席。
他爸觉得老头儿蛮不讲理,没有权利这么做,气不过跟他理论,老头儿认定是他害死倪云涧,所以横到底,两人起争执,老头儿怒急攻心差点儿犯心脏病,而倪君曼,应该也在埋怨他,见老头儿伤心气愤成这样,怕他气出病来,转而跟他爸大吵了起来,厉声控诉他们是不是倪云涧死了还不够,还想要气死老头儿。
他爸气不过,打了倪君曼一耳光。
当时唐游川就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争吵,耳光响起之后,唐渊林把他强行拽走了,后来到底怎么样,他不清楚,当天夜里他高烧到四十度,等他从医院里醒过来,葬礼已经结束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不痛不痒的好像不在意,江棠却觉得难受,沉闷,愤怒,心疼等等各种情绪同时在胸口翻腾而起,宛如塞进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阵阵抽疼,有些透不过气。
唐游川虽然说他跟倪云涧的感情怎么样,江棠也能猜到了,如果兄弟关系差,他要出门,他二哥又怎么会主动送他呢,而倪老头儿竟然不让他送葬!
江棠用力抱紧他,“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要在临死之前,跟你道歉认错?”
唐游川回抱她,不愠不火地说:“应该不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