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纯粹是因为自己撑伞手指冻僵,所以才挤到江棠的伞下,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伞收了起来,然后把手缩进温暖的袖口里摄暖,明目张胆地奴隶江棠,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这行为无意中又往唐游川眼里插了一根钉。
江棠习惯他这德性,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是他个头比江棠高了一截,逼得江棠不得不把雨伞往上抬,北风一刮带着砸落的雨便迎面飘了一脸的水汽,冬雨的杀伤力比雪花更甚,不多时就觉得脸和耳朵都冻得发麻了。
季然贴着江棠,微微低着头配合她的高度,也方便说话,“刚送你过来的人是唐游川吗?”
江棠闻言头皮一麻,“你看见他了?”
“别担心,他们几个跟我一个方向,只看见你从豪车下来看不见车上的人,我是依靠那限量版豪车,还有你和唐游川同居的关系猜测的。”一张一合的嘴巴呼出一口白雾,季然吸了吸鼻子,“真是他?你们最近相处得还不错?都亲自送你来上班了。”
江棠松了口气,只要没认出唐游川就行,她可不敢跟季然坦白唐游川跟她表白的事儿,这估计得炸,为了安宁,果断地选择隐瞒,“雨势大,他正好顺路。”
季然狐疑:“这么巧。”
说话间已经到了大门,江棠垂眼收伞,波澜不惊地说:“不然呢?他特意送我过来?”
“没准儿就是呢?”季然一边拍衣服一边说,“天天都同一屋檐下,说不定就日久生情了。”
江棠心说你这乌鸦嘴,嘴上有理有据地反驳他,“你别忘了当年咱们就因为同一屋檐下相看两厌得差点儿关系割袍断义。”
季然一噎,硬着脖子回:“你没听说过吗?竹马不敌天降,反正竹马就是炮灰。”
江棠假笑一下,懒得跟他废话。
到了办公室,江棠搁下东西换白大褂,季然习惯性地把她桌上那份早餐捞走,拆了袋子低头就啜了一口饮料,却发现是甜牛奶,顿时蹙眉,“为什么是甜牛奶?”
季然最讨厌就是加了糖的牛奶,齁腻,江棠是知道他的口味偏好的,从来没出错过。
江棠挂好外套,闻言扭头看见他准备拆那份三明治啃,猛地扑过去一把从他手中抢了回来,毫无人性地说:“这是我的,没你的份。”
季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没给我带早餐?!”
江棠也不能跟他说这早餐是唐游川给她买的,她压根没到早餐店,又互掐了个合理的解释,“为了感谢他送我过来,所以把你的那份早餐孝敬他了。”
季然仿佛被雷劈中,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江棠,“果然是天降的胜利。”
上午有两台手术,江棠第一台手术结束中途短暂休息,她穿着手术服,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就待在手术间的休息室,她身心都疲惫得不行,所以除了必要的对话,几乎没怎么出声,盯着冷白的脸盯着两黑眼圈,愈发显得难以接近,旁人看出她不愿说话,也没去打扰她。
隔壁手术室的刘副主任走进来,看了她一眼,“小江,你最近是不是累了?怎么看着没什么精神啊?”
“还好。”江棠笑了笑,“大概是没睡好。”
刘副主任笑着说:“年纪轻轻就睡不好,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升主动脉瘤切除术虽然难度很大,但有冯主任在,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江棠还是笑,“嗯,我知道。”
刘副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咱们心外科的年轻医生就数你最努力最敬业也最有出息,受重视被嫉妒也难免,你也别太在意,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好。”江棠囫囵吞枣地应了一声。
和刘副主任简单地聊了几句,第二台手术时间也差不多准备好了,护士过来通知江棠,结果两个观摩的实习生却迟到了,他们匆匆赶到时江棠眼皮一掀扫了他们一眼,那目光凉得实习生心头发憷。
旁边好心医生轻声提醒实习生,“江医生最不喜欢别人迟到。”
实习生哭丧着脸,生怕得罪了江棠,赶紧道歉,“对不起啊老师,我们对医院的环境还不熟悉,所以找错了地方。”
唐游川美妙的心情因为季然横插一脚,生生给坏了几分,自己酸了一路,要不是考虑到江棠会生气,他真想马上打电话给卫昊,让他把季然从临安医院给弄走。
虽然季然知道江棠和他已婚的事实,也明确表明过只是朋友关系,但一想到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关系,他就忍不住嫉妒,嫉妒季然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她亲近。
虽然他到底有没有点自知之明,就算是好朋友,也是男女有别,更何况江棠还是已婚妇女,难道不用管保持安全距离吗?一想到他川曾经光明正大地待在江棠的卧室里给她的背抹药,眼下这种公众场合又搂搂抱抱,唐游川就想把季然抓过来暴打一顿泄愤。
这该死青梅竹马,凭什么他一出生就能跟她待一起?
这种童年玩伴真是看着碍眼,想着糟心。
“我不喜欢你!”
“可你是我不敢有的妄想,咱不合适。”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
江棠这些干脆又果决的话,折磨了他一整宿,他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态,打起精神准备好好攻略她,结果大清早的又撞见她跟她的青梅竹马有说有笑画面。
唐游川看着外头瓢泼冬雨,突然想起那首歌,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说的正是他此时的心境,真是无限的心酸跟寒雨混成一块,江棠那无情的影子更是戳心。
心塞,憋屈。
……
手术完,江棠换了衣服,看了看时间,打算去食堂吃点儿东西,正往外走,就被从隔壁出来的季然叫住:“棠姐,等我一块儿走。”
江棠出了手术室,碰上调岗护士,刚打完招呼手机就响了,是个异地号码,接通礼貌出声,“喂,您好。”
“你好,请问是江棠江小姐吗?”
陌生的男音,江棠低声应,“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男人说:“余韵阿姨让我给你稍带了糯米酒,她有跟你说过吗?”
江棠已经把这事儿抛诸于脑后,经他这么一提,才猛然记起,“嗯,她跟我联系过,您什么时候来青临城?”
男人说:“我昨晚就到了,你今晚有空吗?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方便的话你给我发个地址。”
江棠没忘记韵姨叮嘱她要请被人吃顿饭的事儿,于是直接跟对方约在了吃饭的地方碰面,又寒暄了两句,才挂了电话,跟季然一块往食堂走,途中碰到其他同事,队伍继续壮大。
男同事有话说话,直接开口问江棠早上送她来的豪车车主到底是谁,果然是已经闹得大家都知道了,江棠只笑着说是朋友,显然不准备多聊,加上有季然帮腔,大家也没好再追问。
到了食堂,恰巧遇到苏姣,便都坐到了一块儿,边吃边聊,因为唐游川,两人也不同科室,所以江棠也有一个月没见着苏姣,她发现苏姣又瘦,两侧的脸颊都凹陷了进去,浑身都透着一层疲软的倦感,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不过当着一众同事的面儿,江棠什么都没说,季然自然也发现了,他更不敢多嘴,只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
江棠边吃饭边侧目打量着苏姣,不经意地瞥见苏姣后脖颈上好像有一道什么痕迹,还没看真切,苏姣一抬头又被衣领给掩住了。
“最近怎么样?”江棠低声问。
苏姣如常微笑,平静地说,“老样子,我听说冯主任有一台难度高的手术让你当一助?”
江棠点点头,“一台手术而已,怎么连你们骨科的都在讨论?”
苏姣说:“因为听说了这台手术会有其他医院的专家教授过来观摩,院里领导都很重视,这可是关乎于咱们临安医院的声誉。”
“这次成功与失败的概率五五分,谁都不能保证手术一定成功,允许观摩是为了临床工作的探讨教学。”
“压力很大吧?”
江棠慢条斯理道,“压力肯定有,我跟冯主任没配合过,怕配合不好,给他丢脸。”
苏姣轻笑,“连程教授你都敢呛茬,还怕丢冯教授的脸?”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儿。”程教授骂人骂得很凶,江棠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开始跟程教授的时候被训得怀疑人生,有点不服气便回了两句嘴,也算不上呛茬,但一人一嘴就传歪了。
不痛不痒聊了几句,各自吃饭,苏姣根本没吃多少便提前离席,她起身的时候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下,不过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笑走了。
有医生问:“怎么赶紧苏医生精神状况不太好?最近骨科那么忙?还是生病了?”
“我无意中听到骨科的小护士埋怨苏医生最近变得特别凶,听说有两个进修医生都被她骂哭了。”
“怎么可能,谁不知道苏医生出了名的脾气好啊。”
“脾气再好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苏医生又不是机器人,她还能一辈子好脾气。”
“哇哦,好奇温柔的苏医生是怎么骂人的。”
“贱的你。”
江棠默默地听着他们议论,脑中想的是苏姣刚起身时踉跄的身形,她一句话都没说,连一向话多的季然都沉默了下来,神色有点凝重。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江棠才发现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唐游川发过来的:你爸的货已经安排。
江棠回得客气又简洁:好,谢谢。
他秒回:不客气吗,吃饭了吗?
江棠看完信息,果断不再跟他客气,直接已读不回,补眠去了。
此时的唐游川正在跟客户吃饭,三分钟过去,江棠没回信息,他想她应该是去洗手间或者喝水了,暂时没看到,十分钟,蹲厕所了?二十分钟,估计是又有临时状况忙碌了……
客户见他一直盯着手机,给他斟酒的同时客气地问:“唐总,是有什么急事吗?”
唐游川把手机收好,扫了眼对方推过来的酒,没忘记江棠的叮嘱,戒烟戒酒,面无表情道,“一会儿还有事儿要处理,酒就不喝了,我以茶代酒吧。”
对方哪敢逼他喝酒啊,他说什么就什么,举着酒杯笑着说:“是我疏忽了,我敬您。”
午饭吃完回到公司,唐游川始终没等到江棠的回音,下午有个会议,时长不到一小时的会议上,有眼尖的人发现,开会要求专心的老板,看了手机不下十次,也不知道他在等谁联系。
不过有恋爱经验的人发现,自己老板这个反应,跟自己等女朋友电话信息的时候十分相似……焦躁中,又带点不安。
江棠下午还有一台手术,从下完手术还要坐诊,天冷之后年老的患者更多了,所以她忙得没有多余的脑子思考其余的事情,一直到临近下班,唐游川的电话打了过来。
江棠看见他的号码顿时头皮发麻,想要假装没看到,却又不得不接,“喂。”
唐游川忙里抽空等她一个回复等了一个下午,结果手机垃圾信息收到不少,就是没她的身影,眼看着下班了,终于按捺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心底原本还埋怨她连个信息都不回复,结果一听到她微微沙哑的声音,又什么气都没了,低声问:“要加班吗?”
江棠不答反问:“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我今晚有个应酬,会晚点回去。”
江棠不是白痴,唐游川这是主动跟她报告行踪,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江棠停顿了数秒,一番计较之后,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哦。”
唐游川说:“你反应也太冷漠了。”
不然呢?她该怎么回答?她又没答应跟他发展关系,难不成还要太理所当然地跟他说一句知道了?
一阵沉默,唐游川似早料到这样的结果,沉声唤她的名字,“江棠。”
“嗯。”
唐游川问:“你怎么回家?”
“坐车回去。”江棠无语了,难不成她还要走回去不成?
“公交?地铁?出租车?”唐游川追问,但还有一个他没说,还是坐你青梅竹马的车?
江棠不知道他问这些干嘛,为了赶紧结束通话,她回答得很快,“出租车吧。”
唐游川闻言勾了下唇,“那你要加班吗?”
“应该不用。”江棠头疼,“我这边还有事儿没忙完,没事儿的话就这样吧,我挂了。”
“别挂,我还没说完呢。”
江棠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回:“那您说。”
“干嘛突然用敬语。”
江棠感觉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她沉了沉气,默念着别气毕竟她还欠着他的恩情呢,“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儿?我真没空。”
唐游川用他的低音炮裹着一层温柔,轻声叮嘱:“回家小心点,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男人的低音炮是蛊惑人心的毒,江棠从他低沉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丝勾人的缱绻,不知是酥的,还是冷的,身上的毛孔颤了颤。
江棠没说好或者知道,而是波澜不惊地说:“我挂了。”
说挂就挂,一点余地都不留。
唐游川握着手机,无语凝噎。
所以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是他二话不说挂她电话,如今报应来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迟但到。
江棠看了时间,回休息室换上外套,季然提议送她,被拒绝了,她既然答应了韵姨,就不能带上季然这个电灯泡过去搅合,万一这男的回头跟他那个当领导的妈高个状,给韵姨穿小鞋怎么办?
雨还在下,但雨势不再如早上那般凶猛,她出了医院大门拦了辆出租车,正好看见苏姣在等公交,赶紧拿出手机给季然打了通电话,让他送苏姣一程。
结果上了车开出去还没二十分钟,就被堵在了路上,她只能拿出手机联系了对方,告知对方因为堵车可能会晚点儿到,对方语气很平静,似乎并没有不高兴,江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唐游川那厮折磨了三年,从对方平静的语气隐约嗅到不冷不热的味道。
如果对方因为这样对她不满意,也挺好,还省得她找借口婉拒。
车停在饭店门口时,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将近半小时,江棠给了钱下车往里走,怕对方吃不惯青临城的菜,江棠特选了一家吃顺德菜的菜馆,在青临城这家菜馆还名气挺大的,格局和空间也上档次。
进了门,江棠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个位置,好家伙,他就直接说了个座位好便让江棠进来,江棠虽然没矫情高贵到需要他亲自出来迎接,不过对于连基本热情都没有的男人,她还真是瞧不上眼。
江棠寻思着对方大概也是瞧不上她,所以才故意怠慢,否则就他那样的语气和态度,有女人能喜欢得上才见鬼了。
跟服务员问了下座位号在那儿,江棠自行找了过去,男人挑个靠窗的位置,不算太里面,她很快便找到了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