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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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为底,狼首为图。

    只一眼,萧北秦就认出了这是北越王族的随身之物,狼头令牌。

    “这东西,是哪儿来的?”萧北秦的声音骤然绷紧。

    “这是……”萧红钰的眼神明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她随身带着令牌,是想找个适合的时机,等阿爹回来了与他细说此事,而不是像现在,令牌突然掉出来打乱她的计划,也破坏了气氛与情绪,让萧红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偏偏她这态度落在萧北秦眼里,就成了心虚。

    “我问你!这东西是哪儿来的!”萧北秦厉声一喝,正堂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怒意勃发的萧北秦,俨然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气势磅礴到旁人不敢直视,连萧维也惶惶不安地低下头去。

    隐秘的心里,又有一点点窃喜。

    萧红钰倔强地迎着萧北秦威严的视线:“从北越五王子身上得来的。”

    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怒意不断在胸膛鼓荡,硬是被萧北秦给压了下来。他还是抱着残留的希望,把所有的下人,包括萧维萧云兄妹俩,都暂时打发了出去。

    在他明晃晃的眼神下,姜羲也应该是离开的一员,萧北秦只想父女俩好好谈谈。

    但是,姜羲却主动往前站了一步:“我还是留下吧。”

    萧北秦沉沉地瞪着姜羲,一言不发。

    灵堂很快被清空,除了棺材里静静躺着的赵夫人。

    就剩下萧北秦萧红钰父女俩,以及姜羲这个外人。

    萧北秦往赵夫人棺椁的方向瞟了一眼,似是意识到所在地方,他也不想当着亡妻的面儿,斥责他们之间唯一的女儿。

    “你好好说来,这块令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杀了北越五王子。”萧红钰硬梆梆地说,眉眼生寒得厉害。

    “你……”

    “还是我来说吧!”姜羲眼看着父女俩之间剑拔弩张,主动插话进来,“红钰情绪不太稳定,说话可能会有出入。”

    “你?”萧北秦极为不待见姜羲。

    换作以往,就算萧红钰身边出现不知来路的狐朋狗友,他也不会当众发怒,只会暗中摆弄手段,让这些事情远离萧红钰而已。

    而现在,北越大王子野心昭昭,结发夫妻突然病故,唯一女儿叛逆倔强……一座座沉重的山岳压在萧北秦的肩头,让他实在是分不出半点耐烦心。

    情绪上对姜羲的恶感,也升到了极致。

    好像萧红钰此刻的所有转变,都是因为这个女子。

    “这位尹九娘子,你虽然是小女的朋友,但现在是小女与我这个父亲的对话,你贸然插话是不是不太妥当?”

    姜羲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说:“这块令牌的由来,我是最清楚的,我觉得在红钰心神不稳定,无法很好表述来龙去脉的时候,由我来述说,会是一个更好地选择。”

    她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更没有因为萧北秦身上深厚的威势而生出胆怯。

    隐隐间,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如渊渟岳峙,给了萧北秦一种深不可测的感官,反让萧北秦自己相形见绌起来。

    萧北秦正了正心神:“你是说,红钰杀……你也在?”

    他看姜羲的眼神,添了些许怀疑。

    以他来看,萧红钰就跟被这莫名其妙的朋友迷惑了心智似的,连回光返照这等讥诮事情都能相信,未必不会帮她顶替罪名。

    “是,我与红钰是在雪灾后的方元村遇见,之后结伴而行往庆州来,路上遇见了北越的五王子……”姜羲不带偏颇,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客观地叙述了一遍。

    包括捡到令牌、北越追杀、联手突围等等关键。

    不过,她有意无意地略去了幽冥太子的存在,只说是随行的朋友。

    萧北秦全心神都在北越五王子被杀此事上,自然无暇顾及那些细节。

    他语气紧绷:“这么说,北越五王子是真的死了?”

    “……嗯。”

    “红钰杀的?”

    “是。”

    萧北秦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尹九娘子说的可是真话,北越五王子真是红钰所杀?而不是替人背黑锅?”

    萧北秦就差没把那句话直接摆出来问,说是不是萧红钰在替姜羲背黑锅了。

    不是萧北秦无理取闹,而是他根本不相信萧红钰有这个实力。

    反倒是姜羲,说是江湖人,真正身份却遮遮掩掩,怕是连萧红钰自己都不清楚。

    他怀疑自己女儿被当了枪使,很正常。

    “是我杀的!那个北越五王子就是我杀的!亲手杀的!”原本让萧红钰愧疚难安的事情,怒气冲冲脱口而出的时候,却平白变了味道。

    萧北秦瞬间怒了:“你惹了大祸!还如此理直气壮!”

    萧红钰咬住下唇。

    “你知不知道,北越五王子的死会带来多大的隐患?稍有不慎,北地就会掀起战火,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这一切都拜你所赐!”萧北秦看萧红钰的眼神无比失望。

    萧红钰更伤心,她从不想看着这一切发生,北越五王子突然死去对她来说完全是个意外,要说愧疚她比任何人都更甚。

    可是萧北秦激烈的态度,让她不想说出服软的话,反倒在周身竖起了最尖锐的刺:

    “那你呢!你身为镇北侯,连北地的百姓都保护不了!战争还没有到来,但是雪灾就在眼前,你说百姓会流离失所?看看庆州城外面,他们已经失去了!你这个当镇北侯的可曾又半点作为?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萧红钰不顾一切地把最尖锐地一面对准了萧北秦。

    萧北秦心头蓦地一痛,城外的灾民,他回来的路上已经看见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处理。

    可是,不管处理不处理,萧北秦那惊鸿一瞥也让他清楚地认知到,他对北地的治理绝对出了大问题。不然身为北地最大的核心城市,庆州不可能就因为一场雪灾就乱到如此地步。

    背后可能有人在推波助澜,也有他以前的管理不善,还有庆州官员的尸餐素位等种种原因,就算他来不及详细分析,也能够窥得一斑。

    但他还是容不得女儿来挑他的错:“放肆!”

    “我有什么好放肆的?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萧红钰瞪着眼睛,不甘示弱地与萧北秦对视。

    那眼底的熊熊火光,竟然让萧北秦生出一丝罕见的怯意。

    他有些乱了。

    “萧侯。”一直看着父女俩争锋相对的姜羲,再一次插话进来,“我想现在不是指责谁对谁错的时候,毕竟当务之急是要处理好目前的乱局。”

    姜羲的话语让萧北秦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

    “本侯做事还不用你一个小娘子来教!”萧北秦没好气地说。

    “九娘子好心好意提醒,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萧红钰气得口不择言。

    “放肆!”萧北秦再次喝道,这一次他决定不能让萧红钰这么放纵下去了,“来人!”

    大管事带着下人仓仓皇皇跑进来。

    他们在院子里都听到父女俩激烈的争吵声来。

    就听得将军大手一挥:“把大娘子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半步不得外出!”

    “你凭什么关我!”萧红钰愤怒道。

    “凭我才是这座镇北侯府的主人!我更是你的父亲!”萧北秦严厉说完,“还愣着做什么?”

    大管事支支吾吾的:“将军,为夫人吊唁的各路人马很快就要到了,要是大娘子在这个关头没有出现,恐怕会惹人非议啊。”

    萧北秦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萧红钰犯的过错,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关起来!”

    “不用你关!我自己回去!”

    萧红钰拽上姜羲,转身就往外走。

    萧北秦连连呵斥几声,都没能叫住她,只得叫大管事靠近上来:“去查一查,那个尹九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是!”

    ……

    一回到闺房,萧红钰的精气神儿瞬间垮掉。

    她径直瘫坐在门口台阶上,缓缓抱住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不过片刻,抽噎的声音便断断续续传来。

    姜羲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萧红钰身旁坐了下来。

    萧红钰的人生,她只能当悲欢离合的旁观者,却很难掺和进去,因为是她的人生。

    “对不起。”萧红钰闷闷说道。

    姜羲转头,才发现她露出一双红通通跟兔子似的眼睛,对她说,

    “我没想到阿爹他这次会如此蛮不讲理,还把过错怪到你身上,九娘子你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你还帮了我见到阿娘。”

    她说着说着,又呜呜抽噎起来。

    “我没生气。”

    姜羲是说真的,萧北秦的态度,还不至于让她动怒。

    萧红钰重新抬起婆娑泪眼。

    “我是说真的。”姜羲不以为意地笑笑,“你的父亲,镇北侯他,应该是心乱了而已。”

    想想也不难理解,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不乱才奇怪。

    只是,面临危机时的反应,也能充分说明一个人的本性。

    ‘镇北侯萧北秦,是个将才而非帅才。’

    ——姜羲忽然想起幽冥太子意味深长的那句话,那是他对着姜羲,随口评价的一句,如今看来,却是再切实不过了。

    萧北秦能够得北地之利,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当真正的危机出现,他方寸大乱,暴躁、焦虑、迁怒等等缺点就开始暴露出来。

    一个不明智的镇北侯,对于北地来说才是真正的危机啊。

    ……只是这些话,姜羲都不能对萧红钰说而。

    她迎着萧红钰的眼神,只道:“我们之前的猜测应该都是对的,甚至已经摆到了你父亲面前,恐怕他发怒的真正原因就在此。”

    “那该怎么办?”萧红钰抿着唇,“我刚刚是不是不该胡乱说话的。”

    “不,你说得很对。”姜羲反而赞同起萧红钰那时的一针见血,“重要的不只是不知何时到来的战争,近在咫尺的灾民也很重要。若是一味关心前方局势,后方大本营乱了,那么北越与大云的战争里,大云先开始就输了一半。”

    就是不知道,萧红钰刀子一样诛心的话,萧北秦能不能在撇去浮躁后,认真听进去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萧红钰茫然地睁大眼睛。

    她没打算在院子里一直被关下去。

    她亲手闯的乱摊子,总要亲手收拾才行。

    “等。”

    ……

    萧北秦把女儿赶走之后,头疼到扶额而坐,连服丧的白布麻衣都是下人拿到正堂后的小房间来换的。

    脱去甲衣,穿着丧服的萧北秦,看上去憔悴衰老了十岁不止。

    萧维再一次瞅准机会,围着大伯父开始团团转关心他,只是萧北秦不怎么放在心上罢了。

    没过多久,萧氏的族人们赶到了。

    还有庆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们。

    更远地方的北地贵族,因为庆州的乱象,暂时无法在第一时间赶到,也都提前派了仆人前来送信,免得在赵夫人的丧事上怠慢了镇北侯府,惹来麻烦。

    赵夫人走得太突然。

    这一走,别说萧氏内部,就连镇北侯府以外,也是人心惶惶。

    萧北秦不得不打起精神,一边与各路吊唁的人照面,一边叫来人开始处理城外灾民的事情。

    别的不说,至少粥棚该搭起来。

    在萧北秦内心深处,此举未必没有给赵夫人积阴德的意思。

    忙碌了整天下来,到了夜深时候,萧北秦却被萧氏族老叫去了。

    “赵氏既然去了,有些事情也必须要重新拿出来说说了。”

    萧北秦疲惫地找地方坐下,瞥了对面的人几眼。

    那是他的亲弟弟,也是萧维的父亲。

    此时正讪讪地笑着,心虚到不敢看萧北秦的眼神。

    “什么事。”萧北秦正了脸色,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地问起。

    萧氏族老皱眉道:“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为你承嗣延绵香火的大事!”

    “赵婧言才刚走。”

    “刚走又如何!身为我萧家妇,连宝贵的双生子都护不好,还连累一尸三命!我萧家列祖列宗不责怪她就是好事!她还能有什么意见!”

    “三叔。”

    “不要多说!今天必须定下来!反正这也是商量好的事情,萧维过继给你,正好在赵氏丧事之前处理完,赵氏还能多个摔盆守灵的人,该她感激不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