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羲额头已经生出汗水,小臂颤抖不止,肩膀更是累得抬都抬不起来,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神经,麻痹酸痛齐齐涌,冲进姜羲的大脑搅得一团混乱,空白之余只剩下一个想法——
放弃吧,只要放弃,不会这么累了。 “要是不行,停下来歇会儿,我可是仁慈的好先生。”宋胥依然没什么正经样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着风凉话。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半大老头,讨人嫌来倒是返老还童跟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似的不知趣。
姜羲冷冷横扫一眼:“谁说我要放弃了?”
她从默默捡箭回来的计星手,接过精铁打造的银色羽箭,一大把全放进手旁的箭筒里。然后重新搭弓,瞄准,松弦。
这一次力道不如之前足,但是,当射箭成为习惯性动作,肌肉自动储存了这份记忆之时,姜羲从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
像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六十!”
姜羲小口喘着气,缓慢调整呼吸的节奏,眯起眼睛看向被她射的千疮百孔的树干,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银丝弓弦。
刚刚她用的力道一次还要弱,只有最初拉弓的一半,但是箭头却更准,没入树干的位置也更深了。
这是发力的诀窍?用最小的力气,射出最大威力的箭?
“发现问题所在了吗?”宋胥抱着手臂,懒洋洋地晃到了姜羲身边,“不是你的力气太小,而是你的发力姿势不对。要是以你之前的水准,要是换成这把银弓原来的弓弦,别说拉满了,能不能拉开一半都是问题!” 原来这张银弓的弓弦对姜羲这个初学者而言不太合适,在她开始练习之前,便早换做了普通的弓弦,拉开更省力,但是威力也有所不足。
姜羲不得不承认,这个假舅舅,肚子里还是很有货的。
不过听他嘀咕什么“这么好的弓怎么落你手了”,那语气里道不尽的酸涩,摆明了对姜羲羡慕嫉妒恨,姜羲身体的疲乏顿时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果然!看别人不愉快才是最大的愉快!
趁着这股劲儿,姜羲一鼓作气又拉弓射了十来箭! “……七十一!”
等到第七十二箭之时,姜羲手臂抖得根本抬不起来了。
“手肘往抬!肩膀沉下!学会用整个身体发力!你的腿呢?腿是用来做什么的?下盘不稳还想射好箭?把自己想成一棵树!要把根扎稳了才有足够的力气!”
宋胥噼里啪啦好一顿吐槽,其实也是在帮姜羲调整她的姿势。
不得不说,宋胥真有一套,姜羲咬着牙,二话不说按照他提醒的改正了之后,竟然又从疲惫不堪的身体压榨出不少力气,拉弓射满了八十箭。 八十箭之后,她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起来的,连指尖都没有抬起来的力气了。
“阿九过来。”坐在马车的楼尘,朝姜羲招招手。
姜羲硬是迈腿走了过去,站都快站不稳了,是楼尘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拽了马车。
“把外衣脱了吧,我帮你点药。”楼尘说着,从随身药箱里翻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调药。
反正楼尘也知道姜羲是女子,姜羲也不必在她面前避讳,听话地脱下了外衣。
“嘶。”姜羲一抬手,从肩膀到手臂跟快要撕裂了似的。
楼尘索性动手帮她,连里衣也脱了,只剩下裹胸的白布,如今也被汗水浸得透透的。
楼尘挖了一坨药膏,直接糊在姜羲肩膀,顺着经络,一点点推开。
姜羲惬意地眯起眼睛,只觉得那冰冰凉凉的药力渗入疲乏的肌肉之,点燃了肌肉里的小宇宙,重新生出了力气来,真正从内到外的焕然一新。
连她的五脏六腑,也跟干涸大地被春雨滋润过一般,通体舒畅不已。
“等晚找个地方住下,我再配几味药给你泡澡,这样明天不必担心起不了身,还能够活络筋骨,帮你更好的恢复。”楼尘语气冷淡,但是冷淡之下,却满满都是对姜羲的关心。
“谢谢你,楼尘先生。”姜羲扬起笑靥,“难怪南桑大长老特意请你和我一起去长安!有你在,简直是如有神助!”
有一个高明的巫医在侧,用脚指头想都明白会起多大的作用。
更难为的是,楼尘先生这样一个喜好清净的性子,连在玉山也鲜少与人打交道的,现在却愿意陪着姜羲一起去长安。
“此去长安寻找周天罗盘,本来与你无关,但南桑大长老既然看重你去四皇子交好,方便与长安那些权贵打交道进而更好寻找周天星盘,特意请你进长安一趟,那我这个真正的姜族人,又岂能作壁观,让你一个小娘子来承担这些危险?”
知道姜羲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姜族的人,并不多。
除了南桑大长老跟元堂先生,以及阿福,也只有马车外的宋胥,和马车内的楼尘了。
他们两人都是在南桑大长老的示意下陪姜羲一起去长安的。
据南桑大长老所说,他们两人都是半觉醒的神巫——没有巫主,没有周天星盘,没有神山祭坛,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仍然能够达成半觉醒的他们,绝对是姜族血脉强大的天赋者!
这样的他们,愿意陪着姜羲冒着危险进长安,姜羲说实话,还是有些感激的。别看她整天跟宋胥斗嘴,其实宋胥的优点她都看在眼里,楼尘更不用说了。
她不禁道:“南桑大长老都说过了,从来都只有一个姜族,你们是姜族之人,有责任承担义务,那么我也是,寻找周天星盘自然不分你我。”
“……辛苦你了。”
“哪里辛苦,真让我待在玉山整日无所事事,那才叫辛苦呢。我辈之人,不都应该一入朝堂搅动风云吗?”姜羲笑嘻嘻的,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语成谶了。
不过正如她所说的,真在玉山平淡度日,以后再当个教书先生……姜羲宁愿去长安闯一闯!为姜族做点事情!
她没告诉任何人,她曾是神座高高在的巫主,曾经担负起族人生死存亡的责任。
那些东西,是已经深入她骨髓的,让她对姜族生死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哪怕她此去长安,危险重重,生死难料,她也愿意为了姜族去搏一搏!
……
姜羲愣神之际,楼尘已经帮她把药膏抹好了。
姜羲活动了一下肩膀手臂:“果然舒服了很多!看来今天的一百箭可以完成了!”
说罢,她也坐不住了,兴致勃勃地跳下马车准备去打宋胥的脸!
叫他说她不行!
现在让他看看,她到底行不行!
马车内,楼尘听着姜羲与宋胥重新开始吵嘴,不由得轻轻笑了。
像是在一望无际的黑暗,终于得见熹微光明。
……
姜羲射满了一百箭,虽然觉得楼尘先生的药膏让她还有一些余力,却也没有坚持下去了。
过犹不及,一味坚持下去,反而会伤到她的底子,对以后不利。
“南宁侯府的马车总算跟来了,这一路走走停停的,可真够慢的。”宋胥长舒一口气,果断翻身马,“走吧!出发!他们估计会在前面的小镇落脚,那我们先行一步,找个客栈休息!”
姜羲没骑她的雪狮子,抱着从树干突然跳下来的阿花,了马车与楼尘同乘。
而计星与宋胥骑马在前,四人重新出发。
四人走后不久,另一行马车摇摇晃晃也抵达了此处。
马车简陋,实在没有侯府马车该有的威仪,而车外跟了两个侍卫,也是滥竽充数的小杂鱼。这样一队人马,估计连山贼都提不起兴趣抢劫。
马车内隐隐传来一个老嬷嬷嫌弃的絮叨声:
“进了侯府,你们那些小门小户的规矩可都给我收起来,长安不是樟州,侯府不是山,做任何事情都是要有规矩的!三娘子傻虽然傻,但也是十三岁的小娘子了,该知道的礼仪必须要有!三娘子,你听明白了吗?”
马车角落里瘦弱的小娘子抬起脸来,木木地看了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眉头一皱:“三娘子,我刚才说了些什么?你给我重复一遍!”
语气颐气指使,很是不好听。
三娘子不言不语,对老嬷嬷的话浑然不觉。
这可惹怒了老嬷嬷,也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根藤条,作势要往三娘子身打!
“你住手!”三娘子旁边的小丫鬟冲了出来,挡在三娘子面前,“三娘子可是南宁侯的嫡长女!你一个老嬷嬷怎么敢打她!”
怒目而视的小丫鬟,倒也有几分护崽的凶狠。
老嬷嬷下意识收起藤条,转而又想起什么,大大翻了一个白眼,说不出的尖酸刻薄:“三娘子生母早逝,如今侯府是长公主当家,嫡长女又如何,又不是长公主的嫡长女!”她越说越来气势,还指着那小丫鬟,“还有你,也不知哪儿来的山野丫头,要不是看在你照顾三娘子这么多年的份儿,定要找人牙子将你发买了!好让你知晓厉害!”
老嬷嬷的厉喝并没能让小丫鬟生出畏惧,眼里的火倒是少得更厉害了。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老嬷嬷想起被这大力气小丫鬟推倒在地的狼狈,讪讪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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