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压力,层层不绝。溺水时被水流挤压胸腔,所有的空气都消耗殆尽的感觉,苏策现在体验到了。
饶是苏策自以为早习惯,仍然有一种肩膀快被压垮的感觉。 说来,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苏策悄无声息地闭眼,死死掐着掌心,不断地告诫自己——
苏莲房,你要撑下去,你必须要撑下去……
……可是。
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莲房哥!”
在这时,一声清亮高昂夹杂着愤怒的呼声,劈风斩浪,驰骋而来。
苏策怔怔抬头,看见檀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姜羲紧随其后。
两人越众而出,不顾周遭惊异略含讥讽的目光,来到苏策身边。
“你们……怎么来了?”苏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艰难。 檀桐紧握着拳头,愤怒喷薄而出:“莲房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了你!”
檀桐因愤怒而张扬的侧脸,让姜羲莫名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
她暂时撇去浮想,拍拍檀桐的肩膀。
檀桐回头对姜羲视线,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
现在还有太多人看着,人多口杂,有些话不方便说。 檀桐见姜羲已经蹲下来,帮苏策收拾一地狼藉,也有样学样,跟在姜羲后蹲下,一起帮苏策收拾东西。
三人合力,两三下把苏策的桌案收拾好了,连墨汁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打算离开时,才发现那些围观的学子都未散去。
檀桐有点遏制不住的愤怒,胸口憋着气总想说什么。
见姜羲环视周围,姿态凛凛威严,目光裹挟着巨大的压力,看得一众学子心头一沉。 “你们身为六道学子,自诩读圣贤书,行正道事,做明理人,希望未来跻身朝堂,勋贵加身……你们不会在意学生时代的小小琐事,甚至于在你们看来,你们只不过是选择了沉默,不必承担任何愧疚。但是沉默的旁观者,跟加害者没有任何区别。我希望你们今后的每一天,都能想起这句话。”
“你们不是旁观者,是加害者。”
其实姜羲联系方才扬长而去的一行人,紧接着看到苏策桌案的惨状,再联想到初见苏策那天他小心翼翼地对待着来自别人的丁点善意……
联系一切,她岂能描绘不出整件事情的脉络?
无非是一个人被一群人孤立,继而被所有人孤立的故事。
姜羲承认她偏颇苏策!
她更早认识苏策,并深知这个谨慎有礼的少年秉性如何,自然相信不是苏策的错。
既然没错,谁又有权利此打压一个青葱少年的人生?
姜羲几乎可以想到,苏策日日生活在这种环境氛围下,没人愿意和他交流,周围没有任何一个朋友,还要承受这些琐碎的压力……
姜羲敢肯定,若是没有她和檀桐,苏策不是在沉默爆发,是在沉默灭亡。
——所以!她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她的坚信,是这段话最大的力量!
所有人都被这个力量所感染。
他们原本无视着这件事情,秉持明哲保身,更自认聪明,否则不会在姜羲檀桐前时投以讥讽目光,觉得他们不过是自找麻烦。
姜羲一番话,让他们平静的心蓦然生出些惭愧,大部分人都将头低了下去,竟不敢直视姜羲灼灼如炬的目光。
檀桐更是浑身一震,看着姜羲的眼神都在发光!
一直到三人离开,寻了静辟之地坐下,檀桐崇拜的目光都没有从姜羲身挪开。
“行了。”姜羲都快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了。
太久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了。
檀桐兴奋得声音都在发颤:“九哥!你太厉害了!”
“打嘴炮而已。”至于吗?
檀桐困惑:“嘴……什么?”
姜羲呼呼哈哈好不容易应付过去,转成一副严肃的表情看向苏策。
“现在你愿意跟我们说说了吧。”
苏策苦笑,听他们的语气,怕是早猜测出端倪,只不过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一直不曾过问罢了。
他一直所期望的,不是这样的朋友吗?
发自肺腑关心他,为他考虑的朋友,而不是那种当面与他言笑晏晏,背后捅他一刀的朋友。
苦笑舒展,苏策到底将事情如实讲了出来。
其实事情很简单——
虽然起因连苏策自己也不大清楚,但一切都发生在他进了六道,并且因为天资聪颖入了甲班之后没多久,丁班一人忽然对外宣扬说苏策惹了他,他要报复回来。
一开始只是撕他书,毁他的作业,害他被先生罚站。
到后来,玉山有关他怪怪的传闻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提及他是商人子出身,祖是奴仆,以奴欺主才有了今天的身家,一家子都心黑得没边儿,苏策当然也是个头顶流脓脚底长疮的坏家伙。
苏策没有避讳他的出身。
他说:“我父母的确经商,赚了一些银钱,我祖也的确是奴仆,却绝对没有什么以奴欺主的事情!我祖是靠双手赚够了赎身的银子,才恢复良籍,为我们这些后代留下一些家业!在我看来,没什么好耻辱的!”
他这么想,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那些一并孤立苏策的人,绝大部分是在忌讳苏策祖的奴仆出身。在大云,奴仆没有识字的权力,身家性命完全掌握在主家手里。
这些,苏策也都清楚。
他虽然并不会因为祖的出身而感蒙羞,但他怕失去两个朋友——在坦白一切后,苏策忐忑又不安地看向姜羲檀桐。
姜羲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檀桐虽然面露讶异,但眼神清亮依旧,不见鄙夷。
苏策着实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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