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迷途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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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溪城外虚空漾起褶皱,潦草的光环犹如昙花一现,随意丢出俩人儿。

    燕辞落地时脚步打滑,差点扭到胯骨,不由讪讪道:「空间力量不易操控,任姑娘勿怪。」

    郁律到处望望,装蒜道:「哪里来的姑娘,莫非师弟色心又犯啦?」

    燕辞笑道:「臭男人惯有的毛病,郁律半点不少,但若说其被胭脂花粉腌出了体香味,那简直是旷古奇闻。」

    「郁律」噗嗤一笑,继而瞪眼道:「狗鼻子倒是挺灵!」说罢运转易骨诀恢复原貌,果是芳菲妖娆一姑娘任红宵。

    燕辞瞧着她那身宽袍,真不知这妞儿怎会有此等喜好。

    褪去外衫,任红宵以黑色夜行衣装扮,秀靥淡拂,玉骨冰肌,形象兼具婀娜与野性,极尽高冷!

    原来此女在黄昏时获悉传讯,说有异客宿于悦来客栈,遂趁夜过去一辨真假。

    因瞧见郁律在客房出入,故幻化其模样窝在别人窗下倾听,半句密言不曾入耳,倒巧遇夜莺儿前去寻仇,是以借机捣捣乱,煽上几阵阴风。

    燕辞叹道:「郁律极其注重名声,姑娘乔装谁不好,偏偏要捅沧浪客的娄子。」

    任红宵道:「同尘苑、轩辕世家尾随而来,定然怀有歹心。若挑拨两边狗咬狗,解气而且省事。」

    燕辞并未脱离同尘苑,闻言尴尬不已,不过任红宵丝毫不觉得失言。

    由此,可从话中听出些玄机来。毕竟戳着道士的鼻梁说牛鼻子,非正常人敢做之事,隐幻仙子绝对另有所指。

    燕辞不想乱猜,索性转移话题道:「按照约定,姑娘需尽快返回将军府,以免生变。」

    任红宵道:「说巧不巧,家兄恰于今夜抵达龙溪城,正可接替小妹职务。」

    燕辞讶然道:「令兄来此何为?」

    「探望尊长病情。」任红宵没好气道,「顺道捎来一则坏消息。」

    燕辞猛醒,阴阳怪气道:「令兄自诩逍遥,居然有心思理睬这些俗事。」

    任红宵的性情也算怪诞的,没想到燕辞更加睚眦必报,那年那点恩怨都能记挂几辈子!

    「说话别句句带刺,莫非当时某人不曾索要赔偿麽!」任红宵登即发作,冷冷道:「听说燕兄近日形同同尘苑之过街老鼠,何以还顶着其名头来哄骗我等图谋不轨?」

    燕辞反问道:「哦,燕某何时说过揭竿起事源自同尘苑的授意?」

    回想起来,这厮确实不曾说过同尘苑有否参与,任红宵的说法颇有一厢情愿的嫌疑。

    隐幻仙子一窒,强辩道:「没有同尘苑撑腰,燕兄就凭三脚猫的本事加几句狠话跟化清门、轩辕氏抗衡!」

    「化清、轩辕不好惹,燕某更不好惹。」燕辞道,「以巫山神女作靠山,份量难道还嫌不够?」

    任红宵为之默然,她竟忽略了眼前人是仙珠持有者这档子事,跟神女的契约未到期,寻常人等的确不敢招惹。

    燕辞嗤鼻道:「令兄所带消息可谓半文不值,甚至还让彼此丧失信任,打乱布署。」

    任红宵沉吟许久,缓缓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将军府既许诺在前,绝不食言。这段时日,小妹权且跟随燕兄提供臂助。」

    燕辞嘀咕道:「监视或者盯梢嘛,直说也无妨。」

    任红宵假装没听见,喃喃道:「李罗堂受那番折辱,恐不易甘休吧。」

    燕辞道:「得罪不得罪都难免一战,索性得罪一下再跑。」

    ※

    天下事瞬息万变,短短半月间,南境诸藩王及其继位者接连暴毙。

    据飘雪坞查探,怀疑亡者死于轩辕氏逆九针下,甚至称龙溪将军同样遭此毒手,因遇高人施救,幸未蒙难。

    由此,短暂的平静过后,对峙中的王朝之师与咏零王再掀战事,化清门盛怒之下,暗地里收买一帮藉藉无名的江湖散修,行刺敌军武将。

    其时,秦璁农不等朝廷调令,痊愈后即兴师勤王,迅速收编南境无主之军,取鹦哥城为粮仓,率军奇袭咏零王后援,跟朝廷之师遥遥呼应。

    轩辕世家阵脚陡乱,其傀儡军退居北域,据险固守。

    秦璁农不曾恋战,收军南归,不日,打「同民之义,伐无道之主!」的口号扩招新军,奉张狂为主君,轻易攻占六州三十余郡,凡其辖地,轻徭薄赋,黎民同耕天下田。

    朝廷跟咏零王僵持日久,军力消耗愈巨仇恨愈深,两厢进退失当,唯有坐视其大。

    南境战事暂息,苍黎重拾生计,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远龙溪千里,蒙菇山巍然独峙,凌上云端。

    百谷千壑喷吐云霭,遮断尘眼,山阴峭壁嶙刚,多奇松、山茶树和野菊。

    登主峰远眺,千般俗念泯然,凌云下遁,坠落在孤冷笔挺的翘连峰上,绕过「枕断秋霜」的危石壁刻,背风地里几间精舍倚壁而建。

    舍外风细细,一丛丛菊花日渐凋零。

    任红宵对此地充满着感情,自语道:「每逢重阳,小妹即来翘连峰小住一段时日,奈何此行耽搁太久,秋菊已然开败。」

    燕辞四处望望,颔首道:「登高独处与赏菊,足见清闲淡泊的隐士情怀。」

    推开门扉,室内洁净清新,屏扇下设琴案,摆七弦琴一把,营造出几许宁静、淑雅之趣。

    任红宵无视外人在场,拢膝入座抚琴一曲,琴音多变,浑润掺杂清和,满是漂泊的味道。

    一曲终了,尾音哀哀不绝,留落一声清叹。

    窗棂下,燕辞双眸里隐现一丝惘然,回首道:「天色近晚,仙子不如早去。」

    任红宵抬眼道:「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仅需以神念触动巫山记印,救星自来。」

    燕辞付之一笑,不肯言语。

    任红宵默然,想起那年幽苔山之事,神女不算友好,凭燕辞一身凛凛傲骨,怎肯轻易低头呢?

    龙溪相逢,鬼机灵已经彻底惹怒同尘苑,万里峰连调三批化婴修者驰援李罗堂,勒令在九月间必须擒拿燕辞归案。

    梅影、齐经纬、谷隐连同十余位同门几番围追堵截,宛如面对不共戴天的死敌,下手绝不容情。

    燕辞念念不忘造反事,专心清缴南境各叛军,不愿与旧友正面抗衡。

    立地无影术,属登峰造极的脱壳之法,偏偏谷隐修习过掌梦通,长则半日短则打下盹,以损耗神念为代价,在睡梦中即可断判被施术者真身行迹。

    燕辞连续数日,常冷不丁感觉心颤颤的,异样感一起,追兵随之即至。

    任红宵听说此异常,登即怀疑是邪门道法掌梦通作祟,多次留心试探,果然探悉端倪。

    其深知甩不脱这堆狗皮膏药,奈何辗转多地后别无去路,故提议求救于巫山。

    燕辞奔逃近月被撵出一腔真火,决意不再逃避,彻底了结这桩家务事。

    任红宵外人身份,不宜插手别派纠纷,唯有默默离开。

    燕辞摘一朵黄菊相送,温然道:「秋满篱根始见花,却从冷淡遇繁华。此菊夺尽晚秋之风情,恰合仙子隐逸世外、凌霜独行的品质。」

    任红宵一脸娇羞道:「油嘴滑舌之人往往胆小,何以燕兄不惜命?」

    燕辞道:「因为道貌岸然者更加惜命。」

    任红宵拈花回首一笑,飘然而去。

    燕辞目睹其背影隐入云岚,喃喃自问道:「燕某真是油嘴滑舌之人麽?」说罢跨进舍外花亭,半躺藤椅上闭目养神。

    时光驻足在静美的深秋里,黄菊一瓣瓣脱落,深情的拥吻泥土,生命如此安然!

    远空传来尖锐且嘈杂的破风声,遁影行空,眼一霎即崩坠在花丛之外。

    同尘苑外派修者悉数赶至,李罗堂见燕辞不逃不避专程等候,颇觉不习惯,寒声道:「世事讲求因果,燕道友肯直面现实,解决矛盾了麽?」

    言语里透着冷意,曾经的师友已经属于曾经。

    有些过往,深刻得令人失却言语,齐经纬、梅影、郁律、夙沙清影等等,一张张熟悉却充满敌意的面容,让燕辞心生荒凉。

    谷隐神情萎靡,神念大量损耗令他八识灵敏欠佳。

    江疏月含怀怨忿,望过去的目光有股想生食其肉的怒气。

    燕辞唇角一牵,冷笑道:「令兄出招太过毒辣,燕某可容忍其傲慢不可容忍其卑劣,那一剑意在提醒他浪子回头。」

    江疏月柳眉倒蹙,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夙沙清影忽然道:「江浸月固然不留情,但燕兄一剑夺其半条命,绝非劝诫之举。」

    郁律亦道:「江师弟伤重垂危,现送往苑中请掌教施救,假如遭遇不测,燕兄怎生交代?」

    燕辞断然道:「无需任何交代,燕某半生只有愧于家师,外人无权指责。」

    齐经纬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足下心思伶俐,老夫始终青眼相看,然而此事关乎本苑前途,不容草率。小友若果真坦荡,尽可回珞珈山叙说明白,同尘苑素以仁信教人,怎会是非不分呢。」

    燕辞心生触动,起身施礼道:「齐老关爱之情,晚生没齿难忘。然而原掌教、万里峰暗室欺心,同尘苑尽归其所掌控,燕某以何理由涉险?」

    齐经纬皱眉道:「小友此言何意?」

    燕辞道:「江湖传闻,禹渡水叛敌缘于原暮云指使,另外洛苑主长年不曾现身,只怕已染血光。」

    群修闻言齐齐变色,谷隐喝道:「妖言惑众,这小贼留不得!」

    燕辞嗤鼻冷笑,森然道:「助逆的老贼,燕某先杀之立威!」其足踩岚光掠空上腾,转袖扫落一弯紫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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