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寒芒划过,千万支箭矢落下,一切都变了……
“撅族骑兵装备老旧,兵刃远不及大周,然撅族骑兵仍能战无不胜,其取胜关节便是马……撅马壮硕,身形远超周马,日行百里,最擅长途奔袭……儿臣看来,周谭之间,得撅马者得中洲。”周成夹紧胯下黑马,压低重心,奋力抽打马臀,几日前向父皇请战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战!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证明,他才是这个王朝最适合的继承者……
大漠孤烟,疲惫的周军缓缓前行,他们也不知还要走多远,还有多少场血战在前方,麻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麻木,包括队伍最前方的周成……
周成倒在血泊中,眼前的砍杀似乎变慢,他能清晰的看到兵刃砍杀时的弯折,也能看到血液喷溅滴落地面时那残忍的美感,“结束了吗?他就这样结束了吗……”
戈壁的烈日像柄柄利刃刺向地面,乌鸦盘旋在头顶,悲鸣的叫声引来更多同伴。周成永远忘记这个场景,以至于其后但凡听到乌鸦的叫声都会噩梦不断……
低矮的帐篷内燥热如温房,一丝苦涩流入干瘪的口中,发白的双唇在浓浓的汤药滋润下,恢复了几分血色。周成有了几分意识,朦胧的眼前似有一袭白衣漂浮而过。
“天女……”周成嗓中低吟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听懂的话语,虚弱至极的身体,不知从何得来气力,死死抓住白裙一角,即便昏睡仍旧死死握着,不肯放手……
她裁断裙角,就像裁断自己的宿命,她的眼中只有被伤病折磨的众生……
三年后清晨,她亲眼见到了罪魁祸首,这个人是她救回来的,那个人也是她救回来的。现在两个人厮杀在一起,一个人注定死去……
这一刻,她开始怀疑,不是怀疑他,也不是怀疑他,她在怀疑她自己。
花坊的医者再多,也救不了天下,她的医术再高,也医不好这个世界的病。她想医好这个世界,所以她选择跟随周成,然而下定决心的第一天,她却只能亲眼看着周成杀死她医活的人。
“会好的。”她的脑海只有三个字,这三个字从此陪伴她走过之后的十年。
周征服了撅族,“会好的。”
花坊不在行医,“会好的。”
周第一次南下,“快了,会好的……”
她每一天都在对自己说这三个字,一切总会结束,厮杀不会永远持续……
一杯茶,一杯冷掉的茶,她对着茶碗发呆,从白昼到深夜。
“喝了吗?”周成寝宫中,除了每天源源不断送来的奏折,什么也没有。
“没有。”
“冷了,撤了吧!”周成深呼吸,如释重负。
“是。”
宫女想撤掉茶碗被她拒绝,她对着茶碗坐了一夜。
“陛下。”小太监低着头不敢多语。
“去。”周成轻柔太阳穴,为自己解乏,这一夜她没睡,他也没睡,“换一碗。”
“是。”
她拒绝了,仍旧盯着茶碗,不愿多说一句话。
“陛下。”周成吩咐的事小太监没办成,跪在寝宫外请罪。
“罢了,移驾……”周成想说出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又没说出口。
小太监心领神会,在前引路。
无需通传,周成直奔她的面前,这一面,是必须见的,不论周成如何逃避,终究是要见的。
“茶冷了,撤了吧!”周成对小太监吩咐道。
“茶冷了,可以换,心冷了,人能换吗?”她双手捧起茶碗问道。
周成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烟火一瞬,一眼尽失,一世可曾后悔。”她将茶捧到嘴边,又问道。
“够了!”周成转身打翻茶碗,摔在地上,碎成数不清的瓷片,犹如定格的烟火。
周成喘着粗气,迈出殿门,他暂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后,那便暂时不去面对,他还有太多事清需要处理,以后再说吧!总会有机会的。
她看着地上的瓷片,就像她的宿命,自认为掌控了天下的命运,实则不过是变成另一个玩偶;被茶汤溅湿的地面,流淌干涸,就像她的一生,幻想能铺的更广,实则化为一缕青烟消逝,化为无形,一无所成。
她知道茶里有毒,一点点,仅仅是一点点,不致命。一点点又是一点点,终有一天会变成穿肠毒药,缓慢又熬人……
一碗新茶端到她的面前,她呆呆的看着浑浊的茶汤,面无表情闭上双眼,没人知道她是悲是喜。
“不是他。”她只留下三个字,毫不犹豫捧起茶碗,饮下一整碗茶汤。
她躺在她的床榻,从此在没有醒来。
周成看着漆黑的棺木许久,除了下棋,他从未对着一种东西发这么久的呆。
“查。”周成只说了一个字,然而这一个却让整个皇城陷入腥风血雨。
她的尸体被送进花坊地宫,丁一如实写下验尸结果,周成宁可错杀,不肯放过一个。
“陛下饶命……”
每天都有哀求声在皇城中回荡,皇城内一连几个月人心惶惶,被砍头、杖毙、赐白绫的每天都有,时而还会发生宫女太监失踪事件,没有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逃出宫了还是被秘密处决,没有人敢问,更没人敢追查。
“陛下,皇城内与先皇后有过仇怨的嫔妃、宫人皆已肃清。”小太监如实禀报,他做的已经够多,皇城内但凡对先皇后有所顶撞、不敬,都被他一并处理。
“她会开心吗?”周成手里握着一下快白纱,对着窗外枯木发呆。
乌鸦盘旋在皇城上空,连续几个月血腥清洗,皇城的乌鸦越来越多,周成被吵得不得安寝,“是她吗?”
白纱被周成丢进火盆,化作一缕青烟,随着院子里的风,飘散无踪。
周成坐在奏折中,又想起她初入宫的样子,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想要的,朕记起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