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师徒恩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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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淑娟和她父亲往库房搬东西的时候,石潭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溜出了长丰书店。



    他回到太和堂,看到门紧闭着。他刚要敲门,又停下手。



    这么晚了,再敲门就是打扰师傅,也打扰师弟。还是在门槛上坐着等吧,等到天亮再叫门。



    谁知刚坐下,身子往后一靠,门竟然开了,他倒了进去。



    可能是师弟专门给他留的门。石潭爬起来,走过堂屋,进入内院。师傅房间的灯仍亮着。



    他想过去看看师傅睡了没有,刚走了几步,就发现屋檐下站着一个人,正是武清泉。



    “师傅,你怎么还没睡?外面凉,赶快回屋吧。”



    武清泉捋了捋了银须,说:“淑娟是个好姑娘。你若能娶了她,便是你的造化。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自己选择,为师不再勉强,更不会干涉。从今天起,你就不是太和堂的人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要对人讲,你是我武清泉的徒弟。”



    “师傅,这是为何?”石潭赶快跪下,抱着武清泉的腿,“师傅,徒儿知道错了,我一定改。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离开太和堂。”



    武清泉说:“为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太和堂要太平和谐才能长久,世道是否太平,咱管不了,但内部平和、内心和谐,为师还是要尽量维持的。你的心已散,再难安,太和堂容不下你。你收拾收拾行装,出师吧。”



    武清泉这次是铁了心,他认定石潭迟早是要参加革命的。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二人师徒一场,与其恩义两断,不如好合好散,两不相欠。



    “师傅,你的大恩大德,徒儿未曾报答,怎么能走呢?”



    “哼,你离开太和堂,就是对太和堂最大的报恩。太和堂只是个医馆,不参与政事,不纠结主义,只是为有病之人解除病痛。”



    “师傅,不管什么人当政,治病救人这是医者的天地良心,能有什么错?”



    “石潭啊石潭,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碧云镇的历史吧,太平天国的队伍来过,捻军也来过,白莲教来过,天主教也来过,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幕一幕都过去,当时闹得凶的那些人,有几个落得好下场。你的所作所为,迟早会把太和堂拖入泥潭,甚至是火坑。”



    “师傅,你真的以为我是在祸害太和堂吗?”



    “为师不怪你,也不恨你,我老了,看不懂世事。你还是走吧,在你找到出路之前,可以先在太和堂安身。等你有了生计,再离开也不迟。不过,从今天开始,太和堂的医诊你就不要参与了。我和小毛应付得来。”



    武清泉说完,转身进了屋。



    石潭跪在阶下,内心翻江倒海。是自己太过执著,还是师傅不尽人情?是为劳苦大众服务,还是不分等级一视同仁?他有点怀疑自己此前的行为和主张。



    也许师傅是对的,他老人家活了六七十岁,经历过大风大浪。不如就听师傅的,与农民军、赤卫队划清界线,找个机会把淑娟娶过来,然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哪朝哪代都得让人活啊,不是吗?



    他站起来,想去跟师傅好好谈谈,认个错。可是,武清泉房间的灯灭了。



    石潭孤零零地站在漆黑的夜里。他想找到一点光,以照亮前行方向的路,可是那光在哪里?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父母的模样,他仿佛又看到流离失所的穷人,他想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凄凉。



    虽然他不知道农民起义的大旗能打多久,也不能肯定这条路就一定能救得了天下苍生。



    但是,当他看到杜子城、梅珊那种舍生忘死的豪情,当他看到农民军、赤卫队以热血求生存的渴望,他就无法摆脱那种强烈的冲动,那冲动驱使着他,不断地向革命队伍靠近,再靠近。



    不,不能只为自己苟活于世,不能被这万恶的旧时代捆住手脚,只有拿起武器,撕开黑暗的时代大幕,才能冲出去,找到拯救世界的光明。



    石潭回到自己房间,看着熟悉的一切,真的要走,还有些不舍。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他孤独的来,便孤独地走吧。



    想着想着,鸡叫了头遍。他和衣卧在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石潭出了房间,看到小毛师弟在院子里套车,枣红的骡子被塞进马车辕里。



    “师弟,这是要去哪儿?”



    小毛说:“师傅想去县城看看他的朋友。”



    石潭说:“近来风声很紧,碧云镇的人去黄江县可不安全啊。你不妨劝劝师傅,等局势缓和了再去。”



    “师傅定下的事,我不可能跟他唱反调。”



    小毛似乎对石潭被逐出师门有一丝暗喜。石潭一走,他就是师傅最得力的助手,将来,太和堂的继承人就是他了。



    这时,武清泉从屋里走出来,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小药箱。



    石潭刚想上去跟师傅打招呼,武清泉看到石潭站在车前,转身又回屋里去,而且把门关上了。



    石潭的心一阵一阵的发凉。难道就这样行同陌路、各奔东西吗?他长叹一口气,快步走出太和堂。



    ……



    苍白的太阳已经越出东方的山头,不像是刚刚露出地平线时的红色。阳光照在石潭的脸上,他觉得有些晃眼。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感觉到了温暖。



    十五年了,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好的阳光,暖身又暖心。这一抹阳光,似乎把昨夜被寒冷反复蹂躏的心脏又重新唤醒。



    石潭直奔鹿鸣书院。



    他不时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药香囊闻一闻。每次有了烦心事,他都会闻一闻。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难缠的事,只要闻闻药香囊,他的脑子就能清醒很多。



    不过现在他遇到的麻烦,恐怕靠那药香囊是解决不了的。他只能去找最信任的朋友梅尧。



    在石潭的眼里,梅尧是读书人,家境又宽裕,见识广,为人厚道,尤其是他的脑子灵活,不管遇到多么挠头的问题,只要找到他,他总能想出一些点子,即使不一定行得通,但也一定能给人以启发。



    石潭来到鹿鸣书院,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梅一剑从书院走了出来,正准备上车。



    石潭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书院的人都认识石大夫,那里住着一些伤兵,石潭来这儿为他们治过伤。



    他直接走进南院。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韩铁虎也在这里。



    铁虎坐在石凳上,梅尧背对着南院的圆门,手里握着折扇站在石桌上侃侃而谈,像是在指点江山,又像是在教训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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