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娟蹲在旁边看得仔细。起初扎的几针,石潭并无任何反应,直到有一针扎在太阳穴上,石潭的嘴角稍稍动了一下。
淑娟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武清泉扎完针,把针包交给小毛,看着还未苏醒的石潭说:“小子,好自为知吧。”说完,他站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腰,就要往屋子里去。
屋里屋外的烟雾已散开,太和堂又露出了真容。
“师傅,石潭师兄身上的针什么时候起?”小毛跟上去扶着武清泉问。
“等他醒来,他自己会起的。”
小毛冲着梅尧等人做了个鬼脸,跟着武清泉进了太和堂。石潭仍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淑娟用手帕轻轻地擦了擦石潭的脸,石潭的眼皮又动了几下。他似乎想睁开眼,但眼皮上好像挂着几斤东西,使他难以睁开。
铁虎两臂抱在胸前,自言自语道:“唉,本想请石潭加入工农革命军,组建军医院,现在看来,难以实现喽。”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淑娟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瞪了铁虎一下。铁虎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梅尧打开折扇随意扇着。
“天又不热,你扇什么扇子?”铁虎笑着问。
梅尧收起折扇说:“我需要随时保持冷静和清醒。”
暮色降临之后,石潭慢慢醒来,他看了看淑娟、梅尧还有铁虎,说:“这是太虚幻境,还是真实的世界?”
梅尧从石潭头顶拔了一根银针,在他的手上刺了一下,说:“醒醒吧,淑娟来看你了。”
石潭淡淡地一笑,说:“这次是真的醒了,感觉像在做梦,又好像醒来好几次。刚才是不是在熏馆,我明明闻到药味不对,却怎么喊也喊不出来。”
“知道你为什么躺了好几天吗?”梅尧问。
“还不是因为你?”石潭说着就要起来。因为几天没吃饭,他的身子很虚弱,铁虎扶着他,回到自己的小屋,梅尧和淑娟也跟着进去。
小毛看到师兄醒了,端了一碗水过来,石潭喝了一大碗,清醒多了。他这才一根根拔掉身上的银针,问:“师弟,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
“师傅躺下了,应该没事了。”小毛说,“你也好好休息,等晚饭好的我叫你。”小毛说完出去了。
梅尧、铁虎和淑娟都站在床边,石潭坐起来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想说,却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铁虎,是你说要组建军医院是吧,算我一个。”
铁虎没吱声,而是看了看淑娟。
淑娟说:“石潭哥,我答应师傅,保证你不参加工农革命军,师傅才出手救的你。你无论如何也不要违抗师傅的意思了,他老人家传你医术、待你不薄,你就不要再伤他的心了。”
“我为什么不能参加工农革命军,你凭什么替我作保证?”石潭很生气,他的声音不高,却散发出一股压迫感。
“我这不是为你好吗?”淑娟反驳道。
梅尧拉了拉铁虎的袖子,示意两人出去。临出门,梅尧回头说:“你们不要吵,好好说话。石潭,多听听淑娟的意见。”
梅尧和铁虎出去了。
石潭接着说:“我拿药给受伤的赤卫队员,我是想救人,师傅惩罚我,我没意见,我甘愿受罚。”
“如果你再不醒,你这些所学的医术全都废了。”淑娟提高了嗓音。
“没那么严重。师傅就是想教训一下我。我理解他,可是,谁理解我的?”
石潭降低了语调,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我父亲因为交不起租,被地主老财活活打死。我母亲养不活我,把我送人。几经波折,才被师傅收留。师傅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可是父母为什么过得那么苦,难道他们生下来就那个命吗?不,不是的。我以前为是,可是,自从我听了共产党员的宣传,我知道,天下本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穷人的命也是命,只的打破这个旧枷锁,建立新社会,穷人才能翻身。所以,我想为革命做一些,想为受苦的人出一把力,这有错吗?”
“父母生了你,可是武师傅养了你啊,你难道就不顾师傅了?”
“顾,当然要顾,师傅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肯定会为他养老。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参军,参加革命,我可救助更多的人,这有什么不对。”
淑娟沉默了一会儿,说:“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替你作保证,我不该答应师傅,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说完,她哭着跑出太和堂。
“淑娟,淑娟。”石潭往追上她,只迈了两三步,就觉得头晕目眩,只好回到床边坐下。
这时,梅尧和铁虎跑了进来。
“石潭,怎么回事?你惹淑娟生气了?她怎么哭着跑了?”梅尧问。
“唉,她不该替我拿主意,我的事我自己做主。”石潭说,“现在搞成这样,我,我还怎么参与军医院。”
铁虎说:“军医院的事,后面再说,不急不急,先把你师傅安顿好。”
“石潭啊石潭,你真是烂泥潭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脑子就不会转个弯。”梅尧说,“现在世道变化快,你不必跟谁都较真,师傅也好,淑娟也罢,军医院也好,太和堂也罢,你先答应下来,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后面具体怎么办,不还可以再慢慢想办法嘛。”
“答应别人的事,冒死也要去做。我不会轻易承诺。可是淑娟把我架在炉子上烤。”
“人家淑娟为了救你,在武大夫面前跪了一柱香工夫,苦口婆心地劝你师傅。嗨,结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若是淑娟,我也会感到亏。”
梅尧这番话,让石潭的头脑更清醒了。是的,他不应该那样对待淑娟。淑娟一片好意,总不能把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这时,小毛端着一碗热汤进来。
“师兄,喝点银耳汤,补补身子。”
石潭接过碗喝了几口,感觉身上没有那么难受乏力了,他一股脑儿将那碗汤喝完。
“淑娟最近遭受的打击够多的了,今儿又被你伤害一番,姑娘家的心怎么受得了呢?”梅尧说,“你还是去给淑娟道个谦吧。”
“我不去,我没做错什么,道什么谦。她自己好好想想,等她想通了,我再去找她。”
铁虎过意不去,说:“都是我,不该提军医院的事。不过,我觉得梅公子说的对,你去看看淑娟,这天都黑了,她一个人回去,万一路上遇到坏人可怎么办,这兵荒马乱的时节。”
石潭看看窗外,确实已经黑了。
“快去呀!关照好淑娟,其他事以后再说。”梅尧用折扇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发出很响的声音。随后,他对铁虎说:“走,咱们也该撤了。”
三人一起走出太和堂。梅尧和铁虎往北,石潭往南,消失在夜色中。
连日的紧张气氛,搞得碧云镇生意不好做了,店铺早早关门,街道上几乎没有灯光。
石潭走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心里有丝丝紧张。
他来到长丰书店,发现门没有关死,留着一条缝,顺着门缝往里看,淑娟房间的灯亮着。这么晚了,去人家姑娘的房间,合不合适呢?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传来淑娟的喊声“滚开!”“救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