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北宫昭阳殿内,凤纹透雕双翘头的榻上半卧着一位妇人,锦衣华服之下裹着一身粗短浑圆,如同一头花枝招展的猪,颤着肉,满意的听着殿中郞将李肇、孟观等人密报。
听闻太后杨芷与杨氏三兄弟谋反,阴黑的脸上故作愠怒之色,此人正是一代妖后贾南风。 贾南风身旁站着一位敷粉施朱,熏衣修面,玉冠束发的翩翩公子,衣上玉环、香囊等各式挂件。英俊的脸上始终挂着笑,他的嘴在一张一合之间却是要着人命!
这就是贾南风的侄儿贾谧,他早已从晋惠帝司马衷那里哄骗来了诏书:关闭宫门,诛杀杨骏、杨珧、杨济三兄弟,夷灭杨家三族。
在这危机四伏的傍晚,晚霞铺红了半个天际,一队人马护着三辆华丽的马车,向着洛阳城方向徐徐驶来。
一位雷巾束发,蓝袍丝带的颇有武将之风的男人行在前面,此人正是尚书令杨珧的大公子杨袭。
紧跟着黑袍束发,着半片肩甲的贴身护卫杨征。 此刻杨袭护着母亲、妻子及一双儿女去城外白马寺礼佛归来的途中。
只见中间那辆车驾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扑闪闪的向那红彤彤的天边眺望着,残阳映着杨韵清丽脱俗却有些稚嫩的脸,带着正值豆蔻年华的美好与青涩。
一丝凉风吹来,杨韵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车帘放下来。
“今天我听到一件跟小娘子有关的大事。”
一个女使模样的小姑娘,一脸神秘的说着。 “我能有什么大事?”杨韵一脸的不在意。
“琅琊王向小娘子提亲啦!”
“小桃,你胡说什么呢?”
“真的,是我亲耳朵听到的老夫人跟神僧说的,这次老夫人来白马寺就是为小娘子祈福占吉的,就等着小娘子的及笄之礼了。”
想着自己以后可以跟着小娘子陪嫁到琅琊王府,小桃喜笑颜开。 听了婢女小桃的话,杨韵顿时脸胀得绯红,又羞涩又有些紧张,想着自己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成婚,又想到琅琊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杨韵眉头蹙了蹙,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
见杨韵面色有些凝重,小桃收起自己的欢喜:“琅琊王可是五大封王之一,未及弱冠便承袭了王位,尚书大人经常夸他为人谦躬持重,难道小娘子不喜欢琅琊王?”
杨韵抿了抿嘴,有些害羞的轻声说道:“琅琊王…好像…过于严肃了。”
“嗯,还是慕容王子性格随和,不过小娘子出身三公贵胄之家,千金贵体,还是不要嫁到辽东草原去吧!”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杨韵的脸更红了。 “琅琊王自小就对小娘子情有独钟,这让京城多少世家女郎羡慕呀。”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情有独钟?”杨韵用她那明媚漂亮的大眼睛白着婢女。
“琅琊王若不是对小娘子情有独钟,为何独独向小娘子提亲,小娘子怕是情智未开呢。”
“难道你情智已开?这么想去琅琊王府,难不成喜欢上修无际了?”
杨韵逗着这个对琅琊王府充满期待的丫头。
小桃当即羞红了脸,扭着身子掩着面,嗔怪道:“小娘子......”
而另一个车驾中的杨老夫人捻着一串翠绿的念珠,双目微闭嘴里似乎在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而她的脑海里却是白马寺大德高僧佛图澄对杨韵的谶语:
“欲知前世因,则今生所受者是,欲知后世果,则今生所为者是!杨家女郎命运多舛,一生波折,姻缘难测,是福是祸自有天定......”
想到这杨老夫人不免心口有些发堵。
眼看天就要黑下来,离进城还有二三里的样子,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迎面疾驰而来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此人一身黑色素衣,到了杨袭的近前紧勒缰绳,并未下马便急切说到,“孟观、李肇等人污太后与你们杨氏一门谋反,贾后下旨夷灭杨氏三族。殿下得到消息,便立即命让我前来通报。”
说完便扬鞭策马疾驰而去,报信的是琅玡王司马景文的贴身护卫修无际。
杨袭闻之大惊,来不及细想,赶紧调转马头,大声命令到:“往龙门山方向,快”。
此刻杨征也快马跑到队伍的后边,催促马头调转方向,后队变前队快速离开。
行至约十多里地的样子,天色已黑,忽闻一句缓而有力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袭儿,停下车来”。
杨袭策马来到母亲车前,杨老夫人掀起车帘说道:“袭儿,这场大劫我们是逃不掉的,贾后此刻怕已派人到府上抄家灭门,你要韵儿设法带着结儿逃走,护住我们杨氏唯一的血脉”。
见马车停了下来,杨韵探出头,听到祖母和父亲的对话,她顾不得放下步梯,跳下马车,哭跑着:“祖母,祖母,韵儿不想与祖母分开”。
“扶我下车”,杨老夫人见心爱的孙女跑了过来,吩咐道。
这时杨韵已经跑到了杨老夫人的面前,抱着祖母泣不成声。
杨老夫人抱着心爱的孙女,望着远处夜幕降临前的一丝霞光,仰天长叹,一滴清泪从混浊的眼里流出,身体不由得颤抖。
她咬着牙,收起悲伤,恨恨道:“我弘农杨氏四百年世居高位,一门三公,且一手将这贾南风推上后位,不曾想这毒妇以怨报德,竟降如此大祸于杨家。”
随后杨老夫人扶起杨韵,端详着孙女那美丽而带着稚气的脸,语气平缓而坚定:
“韵儿,你现在必须带着结儿逃出去,你一定保住我杨氏的血脉,以图日后。”
杨韵因为哭泣而颤抖着身体,哽咽着:“若祖母、父亲、母亲都不在了,韵儿何以苟活于世?”
这时母亲刘氏将五岁的杨结带到杨韵面前,已似泪人般的刘氏抱住自己的一双儿女,忽然止住哭声,猛的推开杨韵。
厉声道:“韵儿,为娘别无所求,你和结儿都要活下,若你不答应,娘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着拔下头上的金簪对着自己的喉咙。
杨韵被母亲的动作吓到了,她从母亲的眼中读到了绝望中的一丝期待,这份期待是弟弟的性命,是杨氏的希望,犹如一座大山向杨韵迎面压来,她躲不掉逃不脱,容不得她有一丝挣扎。
“母亲,韵儿答应你就是,韵儿就是拼死也定会护得弟弟周全。”
此时周妈看向一旁跟着哭泣的小桃,狠着心叫道:“小桃,跟小娘子换衣服。”
小桃抽泣着点头道:“阿娘,小桃明白,女儿心甘情愿替了小娘子。”
随后周妈缓缓的跪到了杨老夫人面前,语气平静而坚定的说道:“老夫人,老奴侍奉您几十年,虽是奴才,却比那寻常百姓人家还要体面。我的一双儿女都是家生子,如今主家遭了难,就是我们做奴才舍命相护之时。”
杨老夫人扶起周妈,泪流满面:“如果有来世,我侍奉你一辈子!”
“且不可这样说,还是紧早着帮小娘子换上吧!”
于是小桃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与周妈一起将杨韵的外衣、围裳、发饰脱下,与杨韵换上。
“老奴有个兄长叫周风,住在离京城向东七十里地的河湾村,兄长为人忠义,他的儿子曾得主家的恩,定会照顾小娘子。”
说着便将手上的掐丝银镯撸了下来,放在杨韵手中。
此时的杨袭红着眼睛,终敌不过这生离死别的悲痛,紧紧的抱住妻儿。
他深邃的眼神透着无尽的忧伤,却又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
“韵儿,你给阿耶发誓,弟弟生你生,弟弟死你死!”
“好,我发誓…弟弟…生,我生,弟弟死…我…死!”
杨韵跪下来,她按照父亲的吩咐,抽泣着发着誓,弱小的身子,在这黑暗之中,显得那么的渺小无力!
随后杨袭又对自己的护卫命令道:“杨征,韵儿不黯世事,带着结儿终是无法生存,从此以后,你的使命便是如影子般在她身边,护得她们姐弟周全。”
杨征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杨征誓死也定护得小娘子与小公子的周全。”说完站起身来接过了杨结。
此时刘氏和小桃已然上了马车。
杨老夫人好像想到了什么,将自己手上的翠玉佛珠放在杨韵手上,狠着心上了车:“袭儿,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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