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横玉笑着说道:“许是二十一公子素来沉默内敛的缘故,所以才声名不显,才干不露。要不是这回十一公子被人算计,影响颇大,他那性子,怕还是在闭门读书呢。”
云风篁沉吟道:“只是……既然二十一哥这般心思灵巧、处事果断,为何这些年来,不见他襄助大伯母抗衡母亲?” 谢氏这些年来,当家的主母一直都是江氏。
不是谢氏长媳郭氏谦让,实在是争不过这弟媳妇不说,还被拿捏的不好发作,人前都得忍着恼怒跟江氏扮妯娌和睦……毕竟是一家人,要说深仇大恨不至于,但彼此之间掐尖要强的心性肯定有。
云风篁兄妹几个虽然没给江氏帮衬过,但这是因为江氏一个人就将所有妯娌弹压住,压根不需要子女帮忙。而郭氏却不然,她作为谢氏这一代的长媳,本该是理所当然的冢妇,却在四弟媳江氏进门后未久,就被稀里糊涂的夺了当家权柄去,至今还做着有名无实的大夫人。
固然江氏会做人,当家之后,衣食住行至少场面上,都是大房最好。
可北地谁不人前人后的笑话郭氏能力不足,有着长媳身份都保不住当家权? 连带郭氏出身的娘家,上下三代女子,都被置疑主持中馈的本事。
因着长辈弹压,以及郭氏江氏都非偏激之人,这份恩怨说重不重的,说轻也真轻不到哪儿去。
谢无争之前一直低调读书,并不过问,云风篁只道这堂兄年少,插不进手也还罢了。如今瞧着,谢无争并非没有这个能力,却为何不曾给郭氏出谋划策过?
“二十一公子到底是男子,后宅之事,又涉及到长辈,他插进来,两房脸上岂不是都不好看?”云风篁的疑虑,谢横玉倒觉得,可以理解。
她小声道,“咱们房,夫人是不需要您跟公子们搭手的。但实际上,就算需要,夫人也不会让你们下场。毕竟妯娌多了,难免有个争强好胜的时候。可您跟诸公子,还有大房的公子小姐们,那都是谢氏子弟!怎么能因为彼此母亲的一些纠葛,闹得一家子兄弟手足不和?若真到那地步,老太爷老夫人,头一个不依的!” 所以,无论江氏还是郭氏,都默契的不让自己的孩子掺合进她们的恩怨里?
故而谢无争就算心疼亲娘,也不好做什么?
云风篁若有所思了会儿,缓缓说道:“罢了,左右只要谢氏出一驸马,是谁都无所谓。既然这主意是二十一哥出的,本宫也不会为了十一哥昧去他这份功劳。等会儿陛下来了,就替他说上几句罢。”
谢横玉柔声道:“其实,二十一公子中选也是个好事。毕竟他乃大房子弟。本来大房这一代的几位公子,唯一没有婚配的就是他了。而其他几位公子,虽然也有读书好的,这回却都没来。若是二十一公子不能尚主,以后大房不免有些落寞。如此,老太爷老夫人心里瞧着,想也不好受。”
“……”云风篁听了这话,却叹口气,道,“是啊,正因如此,本宫就担心,这事儿,当真纯粹是外头的人,算计十一哥?” “娘娘?”谢横玉一怔,品味了下她这话里的意思,脸色就凝重起来,“娘娘是说?!”
云风篁说道:“谢氏若不来帝京,固然后宅是母亲当家,前头到底还是大伯跟几位大房的堂兄说了
算的。”
主要是谢氏之前秉承祖训,故意压着势力不出北地,专心经营桑梓。
大房年岁最长,家族的势力人脉,也是优先交给他们。 这也是郭氏能够容忍江氏抢走当家权的原因之一她这个谢氏长媳虽然空有名头,但她的丈夫,是实实在在的一族之长。
她的儿子,也是实实在在的宗子。
“但谢氏来了帝京,大伯一家子手里那点儿东西,可就未必弹压得住全族了。”云风篁皱着眉,似自言自语的说道,“三房跟五房也还罢了,二房这次足足来了三位兄弟,其中十一哥还是尚主人选,四房虽然就来了十三哥,但有本宫在,十三哥哪怕不能尚主,前程也坏不了……这么着,大房眼看着,就要被二房四房比下去,妈妈你说,大伯大伯母,能不急?”
这一急,说不得就要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情了。
比如趁着长辈们天高地远的,对堂兄下阴手,自己取而代之。
谢横玉喃喃道:“娘娘怀疑大房对十一公子……?”
“本宫倒不是怀疑大房。”云风篁微微摇头,“似咱们这样的人家,枝繁叶茂的,何必将前途全部压注下去?这回二房来的人最多,本宫想着,长辈们约莫是想让二房来投石问路,谋取前程。若是成功了,自然反哺家族;要是失败呢,大不了将整个二房开革出族,断尾求生。”
就好像当初戚九麓强行前来帝京后,戚氏立马开始栽培他的庶弟戚九章一样。
他们这种盘踞地方多少年的大族,是不可能因为个别子弟,就拿家族前途做赌注的。
谢氏这回就是主推二房入仕博前程,三房四房五房作为辅佐。
至于大房,除了来了个年少的谢无争外,都留在桑梓守祖业,静观事态发展。
云风篁沉吟道,“本宫怀疑,可能是二十一哥自己身为嫡幼子,生了心思。”
谢氏本就人丁兴旺,又重规矩。谢无争作为嫡幼子,这会儿父母尚在,吃穿用度走公中,理所当然是谢氏待遇最好的子弟之一。
可一旦将来分家,哪怕大房分到的产业必然几个房里最多的呢,那也跟他没多少关系都是他同胞大哥的。
这是留在桑梓。
如今远来帝京投身科举罢,家族摆明了最支持的就是二房。
二房之外,还有个四房的谢细流与云风篁同父同母。
三房谢延秀又跟云风篁年岁仿佛,关系要好。
怎么看,来自谢氏以及云风篁的照拂,他都不怎么排得上号。
谢无争如果是个乖巧的,愿意听从家族安排,也还罢了。
他要是不甘心,尚主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不管是云风篁还是淳嘉,都更看好谢芾。
“应该不至于罢……”谢横玉脸色不太好看,她如今是云风篁的人,但毕竟是谢氏家生子,这入宫才几个月,不可能就完全站在绚晴宫的立场考虑,不关心谢氏了,此刻下意识的说道,“二十一公子年纪尚小,就算有些急智,又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二十一公子平素对十一哥公子也是十分敬重的,未必下得了这样的手。”
谢氏人口众多,要说个个都亲密无间那不可能。
但大体上都是很团结的,不然也不会在北地地位一直稳固如山。
这方面,历代祖训以及诸长辈时时刻刻的耳提面命,居功至伟。以至于别说族中子弟,就是谢横玉这等世仆,都深以为然。
她是真心实意不想看到谢氏出现内讧,“娘娘,这事儿没有凭据,咱们还是不要往外说了?不然十一公子跟二十一公子起了龃龉,到底不好。”
云风篁放下茶碗,整理了下袖子,淡淡一笑:“说是肯定不会往外说的。慢说如今只是怀疑,没有凭据,就算有,本宫也会替二十一哥善后……之前就讲过,谢氏谁做驸马都可以,反正都是本宫的兄弟。虽然本宫原本看好十一哥,但二十一哥有这能力后来居上,本宫也不会打压。”
毕竟,她也好,淳嘉也罢,现在都很需要一个有手段有能力有心计的臂助。
至于说谢无争坑兄弟的做派,是否人品不佳……云风篁压根不在乎。
她费尽心机的给家里争取尚主的机会,可不是为了单纯的提携兄弟,归根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
而且当初她撺掇晁静幽串联北地诸族,又何尝理会过家族的前途?
论到对家里人狠,云风篁自认比谢无争还能舍得些,自然不惧这堂兄的心性。
不过,谢横玉所言别让谢芾跟谢无争起龃龉么……
云风篁就不赞同了,眼下谢氏还式微,的确需要兄弟齐心协力。
可日后如果谢氏有着足够的福泽,不说权倾朝野,就是也为庙堂一方巨擘了,这堂兄弟太过和睦,云风篁就不乐意看到了。
毕竟谁叫她现成见着的例子纪皇后,就是受制于家族,贵为凤主却也不自由的呢?
云风篁嘴上怀疑谢无争,心里却巴不得这堂兄做事再阴损下,如此日后不拘是拿了把柄要挟呢,还是挑拨他跟谢芾不和自己居中调解制衡呢,主动权都在她手里。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将指望寄托在兄弟姐妹情分上的!
……次日一早,谢无争打头,一行士子敲登闻鼓,长跪宫门外请愿。
“请愿?”这时候朝会未散,听得消息,君臣都是诧异,淳嘉就在帝座上微微倾身,询问道,“这谢无争,朕记得,是苗爱卿昨儿个所言士子谢芾从弟。他此刻来敲登闻鼓,不是为了替谢芾求情或者喊冤,却是要请愿?请什么愿?”
苗爱卿就是那个被谢芾打断腿的官家子弟的父亲,御史中丞。
他昨儿个在庙堂上颇为激动的数落了谢芾半晌,言语之间不无指向后宫的云风篁但被淳嘉以“区区士子之事也值得拿来朝上讨论?让大理寺按着规矩办就是”,至于涉及云风篁的部分,淳嘉则认为“真妃乃云氏女,与谢氏子弟有什么关系?没证据真妃纵容谢芾这般行事,就莫要抢夺皇后对妃嫔的管教之权,擅自中伤皇妃清誉”。
总之轻描淡写的将苗中丞打发了,让他跟大理寺去撕扯。
此刻提起来,群臣面色各异,都知道这是谢氏的还击来了。
到底是初入宫闱就一战成名的真妃血亲,这一上来就敲登闻鼓、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的做派,活脱脱是一家人。
他们思索着,一时并未出声,就听前来禀告的侍卫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回陛下,那些士子说,是要为天下寒门读书人请愿!”
这话讲出来,摄政王等权臣都是面色微变,尤其是摄政王,上次在中秋宴上被摆了一道,虽然随后搞了一出刺杀挽回颜面,但实际上还是吃了亏。
有着这样的经验,他此刻就觉得很是不妙,率先沉声道:“这简直就是胡闹!近来帝京一直平安无事,那谢芾之事,纯粹是他自己品行不端弄出来的,怎么就能扯上天下寒门士子?!再者,谢氏世居北地,虽然声名不见于帝京,却自来锦衣玉食,呼奴使婢,祖上也出过数位官吏,势力之大,地方官都要谨慎对待,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寒门!”
淳嘉不置可否:“祖宗规矩,登闻鼓既然有人敲了,断没有不予理会的道理,且将人都传进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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