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道:“哪能呢?婢子听说了那边的事情,头一个想的,就是得更用心的照顾伊贵人,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的。”
“劳烦妈妈了。”云风篁对她还是放心的,毕竟是江氏跟前最顶用的人之一,伺候孕妇婴孩的经验也充足,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正要让清人拿些赏赐上来打发她走,江莱却低声说:“只是,娘娘,那伊贵人的来路未免有些叫人想不明白了。” 云风篁诧异道:“又怎么了?”
她是知道伊杏恩的来历有些问题的,毕竟之前在万年县,伊杏恩就暴露过所谓的失忆乃是骗人的。为此她还打发了人去芝州那边追根问底,只是芝州距离帝京千里迢迢的,如今又还乱着,迄今都没个消息回来。
但云风篁对这点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不管伊杏恩的出身是好是坏,人在她手心里捏着,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接下来需要一个孩子,而伊杏恩刚好怀孕了,那么就算这宫嫔不能留,死也得把孩子给她生了再去死。
此刻便不甚在意的让江莱说清楚些。 江莱道:“据婢子观察,伊贵人应是自幼习舞,故此身段儿好,步伐轻盈,再者,腰肢格外柔韧有力,以后生产的时候,怕是不难。”
……她之所以会这么观察伊杏恩是有原因的,自从决定让她进宫来服侍云风篁,云风篁是只交代她照顾好伊杏恩;江氏走之前,可是私下里叮嘱过,虽然俗话都说生恩没有养恩大,但生母在侧终归是个心事,譬如说淳嘉对袁太后再孝顺,曲氏还不是一样位列太后、时时刻刻提醒着大家,她才是淳嘉生母?
所以,伊杏恩妊娠期间,好生服侍也就是了。
等生产的时候么……
能去母留子,还是去母留子的好。 尤其江氏虽然没见过伊杏恩,却也听闻过这宫嫔美貌比自己女儿还胜了一筹,就更加容不下她了。
江莱跟江氏那是多少年的主仆情分,来云风篁跟前却才几个月,她当然更听江氏的。
何况她也觉得,这是为云风篁好。
本来想着伊杏恩形容娇怯,这时候生孩子又是半只脚踏在棺材里,兴许不怎么要做什么,这宫嫔就红颜薄命了。
结果伺候了这些日子,发现这位贵人看着柔弱,其实十分康健,要是任其这么下去,等到瓜熟蒂落,八成是母子平安。 江莱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此刻趁着云风篁询问,委婉试探毕竟弄死伊杏恩事小,万一叫云风篁跟伊杏恩留下的孩子之间存了芥蒂事大,在绚晴宫中做手脚,没有云风篁这主位配合,凭她自己很难不落痕迹。
之所以不明着商量,却是她想自家这位小姐究竟年轻,伊杏恩又素来温驯听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心慈手软?要是直接讲出来,被云风篁一口回绝了,不好斡旋;不如先试探出这主子的态度,再决定是含蓄的劝说呢,还是拉上清人这些人一起潜移默化的劝说呢,还是先斩后奏了劝说?
“习舞?你可能确定?”云风篁却没察觉出她这层用意,而是将心思放在了伊杏恩自幼习舞这上面。
不禁微微皱眉:伊杏
恩之前识字,略懂医理,已经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教出来的了,这会儿居然还习过舞,如江莱的不解,这到底什么来路? 怎么感觉比她的经历还复杂些?
思索了会儿,云风篁最终说道,“本宫晓得了,且不去管她,等皇嗣落地了再说罢。”
见江莱欲言又止,放缓了语气补充,“本宫之前就派人去芝州彻查她身世的,只是因着路途遥远暂时没有回音。等到那时候,约莫也能有线索了。”
江莱这才福了福:“是,婢子告退。”
等江莱离开,云风篁捏了捏额角,叹口气:“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哪!”
正说了这话呢,外间就有人通传,说是魏昭容求见。
“你不去春慵宫陪着太后娘娘,这时候怎么跑本宫这儿来了?”云风篁闻言道了个“请”字,没多久,就见魏横烟一脸纠结的进来行礼,遂摆手让她起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怎么?有事儿?”
“是……好事儿。”魏横烟叹口气,看了眼四周,都是近侍,便道,“妹妹那边有人有喜了。”
云风篁怔了怔,旋即道:“这的确是好事儿,节宴才过,斛珠宫那一出闹的,太后娘娘跟陛下心里都不好过……难得一个好消息,给慈母皇太后报喜了没有?”
“没呢,知道消息就先上姐姐这儿来了。”魏横烟咬着唇,“毕竟这回的事情,大家都看得出来,慈母皇太后是真的疼悦修媛。大皇子又……妹妹都不知道去了春慵宫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呗。”云风篁不以为然道,“诚然悦修媛的事情怪让慈母皇太后心痛的,但这关你何事?总不能因为悦修媛早产,宫里其他妃嫔还不能传出怀孕的消息了?你宫里这个却是个有福气的,在这眼接骨上传出好消息,对慈母皇太后对陛下,乃至于对本宫都是个安慰。”
所以这宫嫔怀孕的消息,她会好好儿的赏赐庆贺下,以冲淡斛珠宫带来的阴霾。
这些魏横烟也知道,她虽然听到消息时有点儿失落怡嘉宫已经先后出了两次孕讯,怎么还是没有自己这个主位的份,但宫里人有喜总比什么都落不着的好,故而也是高兴的。
此刻不先去跟淳嘉或者慈母皇太后报喜,而是来找云风篁,却是担心:“姐姐,你说,慈母皇太后会不会因为悦修媛……将这宫嫔送去斛珠宫?”
袁楝娘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恶了淳嘉了,日后翻身基本不可能。偏她所出的大皇子,能活到满月就算福泽深厚,噩耗大概也就这么几天,以至于前朝都在为难,这贺喜天子得子的表书,写是不写?
不写吧,淳嘉大婚八年,终于见着一个落地的孩子,还是皇子,做臣子的哪里能无动于衷?
写吧,前朝后宫都传遍了这皇子的悲催,没准皇帝贺表看到一半,后宫就要给他报丧……
这种情况下,袁太后为了安慰袁楝娘,也是为了给袁楝娘日后一个保障,送一个有孕宫嫔去斛珠宫,不无可能。
倘若袁太后是纪太后那种高傲的长辈,魏横烟也不是不会去淳嘉跟前做低伏小的哭诉委屈。
但袁太后……她要真想给侄女拉这个偏架,八成是抓着魏横烟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卖惨,率先哭诉的魏横烟主动提出给她分忧解难。
魏横烟想了一下这个情况,觉得除非袁太后没这个意思,不然自己肯定明知道她心思却也无计可施。
这不,就过来找云风篁合计了?
“……这
倒也是。”云风篁闻言,思索了一番,颔首道,“本宫倒是险些忘了,慈母皇太后这会儿怕是正上穷黄泉下碧落的为悦修媛续命呢。这一点却是不可不防!”
只是她也好,魏横烟也罢,都不晓得淳嘉如今已然亲自出马,断了袁楝娘的后路,袁太后就算当真有心给这侄女膝下弄个一子半女的作为以后依靠,眼下也根本开不了口。
在她们看来,袁楝娘是不行了的,但袁太后却不然,这是天子心目当中的第一亲近人。
他能力范围内,委屈谁都不会委屈了这位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母后。
故而商量了半晌都寻不出一个笃定的法子来,毕竟袁太后有手段,根本不会在情理上给二妃占据上风的机会,淳嘉又偏袒这太后……这母子俩意见一统一,她们还能怎么办?
“其实……”正觉得棘手,旁边服侍的谢横玉忽然开口,“其实,这事情也不是很难。”
云风篁跟魏横烟都看向了她,谢横玉微微垂眸,低声道:“自来女子生产都是挣命,悦修媛何等位份都是如此,遑论区区宫嫔?之前胡奉衣,也是怡嘉宫的呢。”
“……”二妃反应了下,明白过来她不好直言的意思:实在不想便宜了袁楝娘,那就干脆干掉这个还没成形的皇嗣,或者连带宫嫔料理掉,不就成了?
反正这宫里有孕的妃嫔,上至贵妃,下至斛珠宫从前爬床的宫女,有几个有好下场?
哪怕出了事儿,做干净点,都是一笔糊涂账,压根没法追根问底。
魏横烟怔忪了下,笑容就有些勉强:“这……这倒也是。只是悦修媛的事情才过去,要是跟着又有坏消息,怕是……怕是不大吉利?”
她不是很愿意作这个孽,毕竟那怀孕的宫嫔跟她虽然谈不上多亲密,却也没什么矛盾,向来对她也算尊敬。
这要是今儿个不弄死那宫嫔她自己就没好日子过,那魏横烟也不是善茬。
但现在的情况也没那么严重……
魏横烟就觉得,就这么弄死了那宫嫔,实在有点……过不去。
当然,这么点过不去,还不足以让她反对云风篁,顶多稍微表露点儿态度。
要是云风篁坚持铲除后患,她也不会再说什么。
索性云风篁思索了下,微微摇头:“魏妹妹说的对,宫里这两日为了斛珠宫够闹心的,难得出了个好消息,犯不着为了袁楝娘就改成又一个噩耗这么着罢,今日不早了,眼下陛下仿佛就在春慵宫同慈母皇太后说话,咱们且不去打扰。等明儿个,本宫跟你一起去给慈母皇太后报喜!”
两人遂核对了一番到时候的台词,尽可能不给袁太后开口要人的机会。
结果次日到了春慵宫,请安毕,袁太后跟一干妃嫔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再次“病倒”的纪皇后,正流露出打发她们告退的神情,二妃抓住机会上前道喜,说了怡嘉宫才人陈氏有喜的消息,袁太后才露笑容呢,外间就有一个小内侍神色仓皇的跑进来:“大皇子……大皇子没了!”
云风篁:“……”
魏横烟:“……”
这是什么运气?
啊?!
还是她们果然跟斛珠宫水火不相容???
难得一次只是心存防备没有搞事情的意思,就赶上这个???
果然,刚刚还一脸笑的袁太后,怔忪之后,表情迅速僵硬,尔后再看她们时,就透着一抹落寞,以及,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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