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淡然道,“不管这宫人以后会被怎么处置,估摸着本宫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
事实也的确如此——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前堂的宴饮总算告一段落,雁引扶着醉醺醺的淳嘉帝回流春堂休憩,云风篁跟顾箴当然也要当场表关切。 正围着人事不省的皇帝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呢,外头来了个管事模样的宫人,踌躇着凑到雁引耳畔小声说了几句。
雁引微微颔首,也没说什么,悄悄看了眼云风篁,也就摆手让来人下去。
等云风篁再回到晴碧楼,就看到几个宫人正在廊下窃窃私语,见着她来,慌忙上前来行礼。
云风篁进了屋子,让念萱出去打听她们在说些什么,念萱去了没多久就来跟她说:“娘娘,刚刚洒扫的一个宫人没了,说是掉进了山庄外头的水泽里。”
她咬着唇,“据说叫花银的,应该就是之前给咱们递信的那个。” “知道了。”云风篁漫不经心道,“留着点儿神,别叫不相干的人靠近咱们屋子,到时候塞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什么,平白的添麻烦。”
念萱凑近来小声道:“娘娘,这事儿……您说这山庄里头应该都是慈母皇太后跟陛下的人,难不成……他们怀疑您跟戚公子还有来往?”
云风篁同戚九麓私下会面的事情都是熙乐陪同,念萱这一家子都在江氏手里捏着的,反而因为种种原因并不知情。
毕竟且不说她曾落到袁氏姑侄手里过,云风篁迄今对她不能完全的信任,就说私会外男这种事情,那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走漏风声。
此刻闻言不动声色说:“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们呢?” 不等念萱回答,就让她,“去前头问下,流虹他们还多久到?”
以云风篁跟顾箴如今的位份,陪皇帝出猎,肯定不止带一两个近侍伺候。只是顾箴出身将门,又是皇帝那会儿就进宫的老人,初封便是夫人,陪嫁了一干丫鬟,都是自幼随着主子练习骑射,这种帝妃亲自乘马出行的时候,自不会成为累赘。
云风篁跟前却只念萱一个是会骑马的,其他如熙乐之流固然能干,却不得不晚一步随运输物资的马车过来——毕竟总不能帝妃亲自骑乘骏马在前,做奴才的倒是慢悠悠的坐着马车在后头罢?
索性春半山庄跟行宫相隔不远,晚一步出发当天也能到。
念萱闻言出去前头,没多久就带着流虹过来请安,完了就说行李还在装卸,得去看着点,就一起去看着内 侍们搬运行李。
等过小半个时辰忙碌完了,才再到云风篁跟前复命。
云风篁问起兰舟夜雨阁在自己走后的情况,就这小半日也没出什么变故,流虹说熙乐跟陈竹一块儿主持大局,一切如常,只几个宫嫔仿佛松快了些。
这也可以理解,云风篁虽然对宫里人并不苛刻,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厚道的主位了,然而到底名声在外。
她宫里人又都是出身寒门的良家子,没有什么底气跟主位作对,主位在跟前,难免束手束脚。 这回云风篁暂时离开,跟上次还不一样,上次是同皇帝一块儿坠崖,连熙乐这些近侍都被拿了,细软都被贪墨了,真正一宫上下不知前程如何。
此番主位乃是外出伴驾,做宫里人的没有后顾之忧,又没顶头上司在跟前看着,当然觉得有种松绑的轻快。
云风篁所以只是笑了笑,也就让她们自去收拾自己的屋子了。
到晚上掌灯的时候流春堂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皇帝醒了,召二妃过去一起用晚膳。
这中间山庄的侍卫应该又出去狩猎过,因为晚膳除却宫禁的份例外,多了好几道野味。
淳嘉帝按着规矩,每道菜不过略用一两口,并不见喜好,顾箴也是矜持,稍稍品尝即止,云风篁却没这些忌讳,挑挑拣拣的吃的很是开心。
皇帝见着也不禁失笑,说道:“御厨辛辛苦苦做这一桌子,朕看都是为了懋婕妤。”
“妾身年纪小,还得长身体呢。”云风篁慢条斯理的抽了帕子擦拭嘴角,笑吟吟道,“叫陛下跟瑶宁姐姐见笑了。”
顾箴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又是在转着弯嘲笑自己年纪大了,故而木着脸假装没听见。
云风篁也没理会她,继而转头问皇帝:“陛下,明儿个就出猎么?到时候要不要比一比?”
皇帝含笑说道:“比什么?”
“自然是比妾身还有瑶宁姐姐,同陛下谁亲手打到的猎物更多。”云风篁目光闪动,跃跃欲试,“陛下允文允武,妾身跟瑶宁姐姐都只是女流,陛下应该不会怪我们姐妹联手起来欺负您罢?”
“若是你们联手能欺负朕,朕也愿赌服输!”皇帝听着哈哈一笑,拊掌道,“只是若是两位爱妃输了,又该当如何?”
云风篁还没开口,顾箴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懋婕妤想跟陛下比试,本宫却不想作这等意气之争!”
“瑶宁姐姐若是这般不在意意气之争,大晚上的还留在这儿做什么?”结果云风篁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轻笑,“不就是想看着陛下会不会留你侍寝?装什么装!”
“你!”顾箴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对皇帝一礼,“陛下,懋婕妤言语无状,实在不合宫妃的德行!”
皇帝干咳一声圆场:“
婕妤年纪小……”
想到顾箴之前说宫里头跟云风篁一起进宫的好些人,这婕妤也不是年纪最小的,却绝对是最会闹腾的——赶紧加上一句,“这话是说的不稳重,懋婕妤,以后不可如此,明白么?”
云风篁撇撇嘴角,撑着腮,懒洋洋道:“知道啦!”
这撒娇撒痴的模样儿透着怠慢,顾箴又要指出来,皇帝却抢先说:“知道就好!”
旋即看顾箴,“爱妃,婕妤知道错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罢,到底婕妤进宫不几日,规矩什么的慢慢儿来就是。”
所以呢?
所以本宫就活该守着规矩忍着气,因为本宫进宫时间长?!
顾箴捏着拳,狠狠瞪了云风篁一眼,也实在不想留下去了:“是,陛下说的是。妾身有些乏了,请准妾身告退。”
皇帝巴不得这两人赶紧分开,免得大晚上的当着他面掐起来:“爱妃早点休憩。”
然后顾箴才走下去不几步,就听云风篁娇声娇气的跟皇帝说:“陛下,妾身看,这回狩猎就不该带瑶宁姐姐出来。您看这才头一日呢,姐姐就先后两回要去歇口气了,可见姐姐到底年纪大了吃不消。这还怎么伺候陛下?这不是存心扫兴么?对姐姐自己也是不好的,要不明儿个早上让姐姐回去,就妾身陪着您如何?”
“……闭嘴。”皇帝看着顾箴下阶的动作分明一顿,跟着离开时脚步都加快了几分——不禁无奈的呵斥云风篁,“你怎么跟谁都处不来?”
云风篁不服气:“妾身哪有?妾身跟陛下不是好好儿的吗?明明就是瑶宁姐姐看不上妾身,存心不理会妾身。说起来还是比妾身先进宫小十年的老人呢,这般欺负妾身这等新来的,也不知道良心何在!”
皇帝哂道:“那还不是你先得罪了她?瑶宁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欺负人的人。”
“这还不是陛下?”云风篁一听立马委屈上了,“瑶宁姐姐是夫人,妾身却只是区区婕妤而已,瑶宁姐姐看不上妾身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当初妾身没晋婕妤之前,诸妃又哪里在意妾身了?若是陛下这会儿就晋了妾身的位,瑶宁姐姐肯定不会这样不理会妾身了!”
“不理会你就不理会你吧。”皇帝立马说,“反正瑶宁这会儿不是回去了?朕觉得你做婕妤挺好的,真的。”
云风篁白他一眼,嗔道:“陛下就会哄妾身!”
你个王八蛋昏君!
本宫还觉得你做傀儡挺好的呢!
虽然气呼呼的,这晚到底还是留在了流春堂。
次日早上,帝妃相继起身梳洗,用过了早膳,稍作休憩,也就开始了这日的狩猎。
因为皇帝吩咐过不许弄虚作假,头天不过是热身,大家都没指望猎到什么稀罕的。一日下来,
也只收获了些鸡兔麂鹿之类,颇为丰富了膳食,论到皮子,却十分的平常。
不止第一日,接下来三日,都是差不多。
这时候近处已经被扫荡了一圈,皇帝就想深入些,让底下人预备了帐篷之类在外过夜的东西,又吩咐俩妃子不必跟随,留在山庄就是。
若是觉得山庄气闷,也可以自己带人出去狩猎,只是别走太远,免得被林中虫豸什么的伤着。
顾箴听着,就劝皇帝别冒险:“陛下有这番心意,慈母皇太后已经十分高兴了,何必还要亲身冒险?若是慈母皇太后在此,必然也是不希望陛下这般辛苦的。”
云风篁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又不心疼皇帝,本着跟顾箴唱反调的原则笑眯眯煽风点火:“是啊是啊陛下,而且就算您要去远些的地方狩猎,怎么能一个伺候的人都不带?那妾身跟瑶宁姐姐陪您出来是为了什么呢?要不您让瑶宁姐姐一起去罢?这样也免得妾身在山庄里担心。反正瑶宁姐姐也不爱跟妾身说话,留在山庄里好寂寞的。”
说着还转头问顾箴,“姐姐,陪陛下去远处固然艰苦些,但姐姐一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陪皇帝流落荒野的苦头不能只她一个人品尝嘛对不对?
最好皇帝此行跟上次一样发生意外,然后顾箴……
她想的好,只是顾箴虽然不知她心思,却也不傻,见云风篁拿话挤兑她伴驾,也不肯放云风篁在山庄里偷懒,态度强硬的提出来,要么一起陪皇帝去远地狩猎,要么就是一起劝阻皇帝别冒险!
云风篁不肯听她的,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皇帝也是头疼,索性来了次乾纲独断:“朕说了这回不带你们就是不带,你们要么一起留在山庄里,要么就一起回去行宫!”
完了一拂袖子,走了!
见状俩妃子互相怒视一眼,哼了一声,双双昂着头离开。
云风篁回到晴碧楼,就寻思皇帝此举,到底是真的要亲自跋山涉水的给袁太后弄份好寿礼呢,还是存心甩开耳目去做点什么?
正思索间,念萱神色古怪的进来,小声道:“娘娘,熙乐姐姐来了。”
“熙乐来了?”云风篁不禁皱起眉,她动身前专门安排了熙乐跟陈竹留守兰舟夜雨阁,以代自己坐镇,这会儿熙乐忽然过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想到此处,她沉声吩咐,“快让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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