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国公夫人抖若筛糠,几乎站立不住,踉跄着扶住旁边的高几才止住瘫软在地。( .)
她无力又绝望的想,自从接到淑妃去世的消息后,她跟韩氏都这么怀疑过,却始终抱着一线希望,就是云风篁只是单纯的白眼狼,或者被淑妃的对头收买,这才会针对淑妃,而不是知道了自己入宫的真相…… 云风篁已知内情的事情淑妃没有告诉娘家,一则是关系到云栖客觊觎过妃嫔,怕底下人传话过程中走漏风声;二则是淑妃当时觉得自己足以应付云风篁,犯不着让家里跟着操心。
淑妃入宫八年,论资历论位份论身份论跟皇帝的情分……她觉得即使云风篁气焰嚣张,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己迅速败亡。
这么想其实没错,只是淑妃万没想到贵妃的孩子会不明不白的出了岔子,直接促使贵妃选择跟云风篁作盟友。
就好像当初云风篁在帝京低调的过了三年,满心以为即将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却被一道懿旨召入宫闱一样——这世道,总有些计划不如变化快。
“她知道了……”侍立在翼国公夫人身后的韩氏,心中惊涛骇浪比之婆婆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件事情她虽然不是决定者,却是发起人。 当初闲谈之际为婆婆献策时是怎么的得意,自觉铲除一个潜在情敌的同时又讨好了婆婆以及深宫之中的大姑子,还能在小姑子跟前卖个好,此刻就有多战栗。
如果几个月前有人跟她说她有一天会对云风篁恐惧万分,韩氏一定一笑了之,认为是纯粹的胡扯……
可现在,高高在上的淑妃,她自幼被耳提面命要好生笼络不可得罪的大姑子,说没就没了……
甚至据说连后事都十分凄凉。
而云氏送进宫的另外一个女儿,小姑子云卿缦,至今还捏在云风篁手里。 几个月前,这云风篁又是谁?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
她怎么……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她应该在诚惶诚惧里进宫,然后从入宫头天起,就被袁楝娘那毒妇折磨的欲生欲死,尔后,在袁楝娘一次惯例的“不当心”中,香消玉殒。
这期间,仁厚和蔼人美心善的淑妃,会不时的召见、心疼这苦命族妹。
只是碍着袁楝娘的霸道强势,以及淳嘉帝对她的偏爱,不得不看着云风篁受苦……
直到这族妹年纪轻轻的就没有了,兴许没有的时候还怀着身孕,淑妃终于忍无可忍,为这妹妹喊冤,也许是在淳嘉帝跟前,也许是在袁太后跟前……这些人会知道,云风篁是何等娇弱无辜又是何等身世凄惨命途多舛值得同情怜惜的女子。
由此反衬袁楝娘的骄横跋扈、歹毒狠辣 。
这位皇帝青梅谋害宫里人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云氏女,终究不一样的……
当初淑妃小产之后的彻查,袁楝娘已经展现了一番恶意。
那时候袁太后跟兴宁伯都亲自给翼国公作保,保证绝对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他们都是淳嘉的嫡系,淳嘉尚未大权在握,怎么可以互相残杀?
这种情况下袁楝娘手底下再添一条云氏女的性命,哪怕只是义女呢,袁太后、兴宁伯乃至于皇帝,该如何跟云氏交代?
云氏当然是悲痛的委屈的心疼的……
但终究会因为忠心体谅皇帝的。
他们的这番忍让会获得丰厚的回报,方方面面的,长久的,持续的……
这些都是韩氏开口之前反复考虑过,能够得到婆家支持的理由。
她从来没想过,云风篁能够在袁楝娘手底下活下来,更没想到,这位不但活了下来,甚至还开始了报复——而且头一个开刀的,就是韩氏已经习惯了仰望的淑妃。
这让韩氏对云风篁的印象,差不多是直接从蔑视,跳到了恐惧。
“娘娘。”翼国公夫人撑着高几,嘴唇翕动,半晌才惨笑着问,“臣妇的女儿没了……那是臣妇唯一的亲生女儿……您……”
她刚才激烈的喊着自己的女儿没了的时候,是愤怒的,也是委屈的,更是充满了痛恨的!
但此刻,她却说的又轻又软,透着股儿小心翼翼,最终,她合上眼,忍住剜心般的痛楚,忍住巨大的屈辱,用近乎求饶的语气,问,“您……满意了吗?!”
云风篁怎么可能满意?
她轻轻的笑着,柔声道:“夫人,本宫刚才不是说了?您的亲生女儿没了,却还有个儿媳妇,宛如女儿一样,对吗?”
韩氏惊恐的看着婆婆的背影,察觉到婆婆僵硬的脖颈似乎一点点的转过来看自己,她怔了怔,身体却比心念更快的跪倒在地!
这举动让云风篁也不禁笑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托腮,饶有兴趣道:“世子妇跟本宫想的真不一样。”
她以为将时常照面的少年女孩子当成一只猫一只狗那样毫无愧疚的算计去死路的人,定然铁石心肠,心冷如冰,占据上风的时候固然目下无尘,输也该输的坦荡,如此方是上位者该有的风范。
谁知道韩氏这突兀的一跪……
云风篁反倒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就是这么个欺软怕硬踩低拜高的玩意,闲闲一句坑了她一辈子?!
这么个东西要是没有韩氏嫡女、翼国公府世子妇的身份撑着,也配做她的仇人?
“……妾身一时糊涂。”韩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想求饶,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如果云风篁不知内里,她还可以巧言令色,但观云风篁的言行,似乎淑妃将什么
都告诉她了——韩氏这会儿心里不禁对淑妃也生出了怨恨:要是云风篁在宫中一蹶不起,告诉也就告诉了。
明明这位主儿从进宫开始就闹腾的厉害,为什么还要跟她讲这些?!
而且,说了也不告诉家里一下!
以至于婆媳俩还以为可以继续搪塞下去!
“是么?”云风篁打量着手里的茶碗,似笑非笑的,柔声道,“糊涂好啊,坊间有话说,难得糊涂……在世时做个糊涂人,稀里糊涂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死了,也是个糊涂鬼,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痛楚……多好?是吧。”
韩氏哽咽着不敢接话。
云风篁欣赏了一番婆媳俩的狼狈,还待说什么,只是此刻外头陈竹进来,轻咳一声:“娘娘,陛下来了。听说翼国公夫人跟世子妇在,避在了厢房。”
“……”云风篁微微皱眉,按照规矩,君不见臣妻,皇帝就算本来想来兰舟夜雨阁罢,听说翼国公府的婆媳在,也该转去其他地方才是,这会儿避去厢房,又打发了人来禀告,显然是有事儿要立刻跟云风篁照面。
她思索了下,摆摆手,让韩氏婆媳:“两位听见了?圣驾已至,你们也跟卿缦见过了,这就回去罢。”
至于还在醉着的谢氏婆媳,则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送进去,又有宫人绞了冰帕子擦脸,没多久,虽然还有点儿晕晕乎乎却已经缓过来的谢氏跟蓝氏就能走动了。
她们忽然被弄醒,懵懵懂懂的听说皇帝来了,都是一惊,也不敢磨蹭,急急忙忙同韩氏婆媳去了。
熙乐见状小声问云风篁,就是韩氏婆媳不怀好意,路上会不会教坏了谢氏跟蓝氏?
“本宫也不全指望这姑姑跟表嫂。”云风篁嘁了一声说道,“想当初本宫安分守己,结果被算计了也不知道!这会儿……看谁都不那么可靠,怎么会将指望都着落在她们身上?”
不等熙乐询问仔细,就让她,“行了,去迎陛下罢,堂堂天子,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在厢房里躲这半晌。”
她这么想着,等迎了皇帝到正堂落座,也就这么问了:“陛下何事这般匆忙?妾身难得跟姑姑还有表嫂照个面,正聊的开心呢,就被打断了。”
“你下回再召你姑姑她们来就是,左右朕又没说不许。”淳嘉帝闻言淡淡一笑,说道,“而且不是你自己缠着朕答应,在行宫这儿,但凡狩猎,就要带上你?朕还亲自过来跟你说这事儿呢,不过现在看你似乎不想去?”
“狩猎?”云风篁怔了怔,道,“陛下打算出猎么?什么时候?”
她寻思这消息压根没听说呀,关键是皇帝这段时间不是挺忙的?都忙到没什么空临幸妃嫔了,怎么会忽然想着去狩猎?
总不能
是太忙了打算放松下?
云风篁觉得皇帝应该没这么悠闲——就算有这么悠闲,这刚刚才遇刺过呢,就立马离开戒备森严的行宫去狩猎?皇帝自己这么心大,太皇太后、三位皇太后都不会答应吧。
“下个月是慈母皇太后寿辰,朕往年都会在这会儿亲自狩猎,给慈母皇太后打点皮子冬日里用。”皇帝说道,“不是那种大规模的,就寻上些人一起,所以可以带上你……当然,你若是自己打不到东西,朕给母后弄的皮子可不会分给你!”
“陛下不分给妾身没关系。”云风篁闻言立马笑吟吟的道,“妾身打到的,倒是可以分些给陛下呢!”
皇帝听着哑然失笑,伸手捏一把她面颊:“是么?那朕到时候就看爱妃如何大展身手了。但望爱妃不要叫朕失望才是。”
然后问了几句伊杏恩的身孕,得知一切都好,也就说还有政事处置,径自离去。
见状云风篁呵呵一笑,这叫什么特意来通知自己啊?
压根就是专门来给翼国公府婆媳解围的还差不多!
她送走皇帝,懒洋洋的回到屋子里,头一件事就是让陈竹去查,刚刚是谁去醒心堂通风报信?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打死还留着过冬么!
末了又让人去查,皇帝是不是当真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猎?
之后则是摸着下巴思索:皇帝对翼国公府还真是真爱啊……连后宅女眷都这般维护……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当年皇帝千里迢迢从扶阳郡来帝京,也就翼国公府一脉忠心耿耿的,前朝后宫的支持他。
这都不宠着点,还有谁跟他?
嗯……
翼国公府对于这般圣宠,心里也该有数,那么刚才韩氏婆媳的一触即溃,究竟是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呢,还是装的?
若是装的……她们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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