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皇帝也不例外,见着院子里一群人被打的鲜血淋漓,微微皱眉,道:“你们家娘娘才回来,怎么就弄的这副场面?先停了手,朕进去跟她说。”
负责行刑的小内侍看陈竹,陈竹为难道:“娘娘刚喝了药正睡着,进去前吩咐奴婢……” 话没说完就被雁引皱眉呵斥:“大胆!难不成你要违抗圣命?!”
“奴婢不敢!”陈竹苦着脸,别说皇帝如今权力渐隆,就是之前傀儡那会儿,他也不敢当面怠慢啊!
可谁叫他伺候的这位主儿难说话,他要是让皇帝不高兴了,以这位天子的宽厚未必跟他计较,但他要是让云风篁不高兴了,说不定下次趴这儿被一点点打死的就是他了!
“娘娘听说陛下来,正在起来。”正进退为难呢,万幸这时候熙乐走出来,朝皇帝福了福,对陈竹道:“听陛下的。”
陈竹暗松口气。 “不是说不舒服么?”皇帝走进去,见云风篁还没出来,索性进去内室,就见这人懒洋洋的靠在榻头,念萱同流虹一站一跪,正替她梳妆呢。
就撩袍坐到对面的绣凳上,笑着问,“怎么还要处置宫人?”
“妾身小门小户出身,当初进宫时可谓是两袖清风。”云风篁自己举着个鎏金镂刻缠枝番莲海兽纹的小靶镜左看右看,全神贯注的指点下人给自己打扮,连眼风都没给皇帝一个,口中说道,“好容易攒了点儿东西,自己还没捂热呢,外头那几个倒是先不客气的拿上了,不给他们些颜色瞧瞧,往后六宫上下,怕不要将妾身这儿当做善堂,想怎么搜刮就怎么搜刮,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说到此处放下镜子,朝皇帝飞了个白眼,“陛下还说呢!妾身刚才一过来听到此事,都气的不行,既生气这些人大胆,又心疼身边人受了委屈。陛下却一点儿也不心疼妾身,进来了竟只顾着疼外头那几个奴大欺主的东西!真真是叫妾身伤心哪!”
皇帝哂道:“几个奴才而已,不喜欢了怎么处置不好,闹那么大动静,朕还不是怕打扰了你静养?” 云风篁点一点头,总算给他点笑色:“就知道陛下最喜欢妾身了!”
毫无诚意的哄了一句,转头就让流虹,“出去跟陈竹说,速速的料理了那几个,别再来打扰本宫还有陛下!”
“躺这会儿可好些了?”皇帝也没指望她跟袁楝娘一样,虽然不甘心自己从中阻挠到底还是愿意给点面子放过几个宫人,见状也就不提这事儿了,转问起云风篁的身体,
“那太医朕方才跟皇祖母说了,让他接下来专门伺候你。”
“妾身可不敢。”云风篁嘴角一撇,“那隗太医刚才在这儿如坐针毡的,开完方子就要走。人家可是伺候过孝宗皇帝陛下,近年一直跟着太皇太后的,哪里看得上妾身这小小的婕妤啊!” 皇帝明白了:“刚才朕跟皇祖母还有三位母后说起你此番的功劳,皇祖母她们也都觉得你位份该提一提了……”
见这妃子瞬间眉开眼笑,他干咳一声,“皇后的意思是晋你为昭仪。”
“……”云风篁立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昭仪是九嫔之首,当初皇后那嫡亲堂妹、敏阳侯的嫡出女也不过是昭媛而已。”皇帝一看她这就是不满意,而且是非常不满意,哭笑不得的劝,“这位份真不低了,你进宫才几天?”
云风篁先让念萱等下人出去,只剩两人了,才愤怒道:“其他人说这个话也就算了,皇后娘娘凭什么这么说?!她自己一进宫就是皇后,堂妹一进宫初封就是昭媛,妾身进宫至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夙兴夜寐夜以继日……” 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形容词了,“……好容易熬到今日,正儿八经从宫嫔一步步上来的,跟她们姐妹比简直就是稳打稳扎艰难的催人泪下,凭什么到今天了才只能做个昭仪?!”
她忽然想到一事,怀疑的看着皇帝,“陛下,悦婕妤呢?悦婕妤会晋位么?晋几级?”
“……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见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不是拿本宫救驾的功劳去给袁楝娘那厮换好处”,皇帝嘴角抽搐,“楝娘如今有母后劝着,正专心安胎,其他事儿先不提。”
言外之意袁楝娘这个婕妤暂时还有的做,至少在生养之前不会变动。
云风篁这才松口气,心说这皇帝还没渣到底。
他要真做这么拉偏架的事儿,她能当场扑上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这可真稀奇啊!”云风篁心念一转,冷哼道,“难得妾身这位前主位听得进去太后娘娘那边的金玉良言,啧啧,也是辛苦慈母皇太后了,本来就是抱病来行宫,还要操这样的心!”
皇帝好笑道:“爱妃这上眼药的技巧可不怎么样。”
“陛下就说妾身说的是不是实话吧。”云风篁撇嘴。
皇帝对此只是笑笑,道:“皇后提议让你先就昭仪位也是有原因的,前两日随大队来行宫的伊奉衣,嗯,如今是伊御婉了,因着路上不适,被查出身孕。皇后的意思是伊御婉是你宫里人,她这一胎无论男女,日后必然都是你来抚养的。到时候你抚育皇嗣有功,自然还要再晋位……皇祖母她们也是这个意思。”
这是让自己给伊杏恩娘儿俩保驾护航?
也难怪太皇太
后等人会点头。
云风篁暗自冷笑一声,说道:“陛下,妾身身为绚晴宫主位,抚育宫里人所出的皇嗣乃是分内之事,谈什么功劳?倒是妾身若是位份低了,那才是委屈了陛下的皇子或者公主呢!”
言外之意,要晋位,现在,立刻,马上!
并不想接受延后。
只是也不知道纪皇后跟太皇太后她们是怎么说的,反正皇帝翻来覆去就是他也没办法。
说到后来两个人都不高兴了,皇帝按捺着烦躁起身说要去看望郑贵妃。
云风篁则一把拉起被子蒙住头,权当没听见。
“娘娘,其实既然悦婕妤暂时不会晋位,昭仪的位份也真不算低了。”皇帝走后,熙乐等人进来伺候,熙乐就小声劝云风篁,“何必跟陛下闹翻呢?陛下到底初掌大权,总要考虑方方面面……您现在让一步,日后陛下御极宇内了,还能不记得?”
“那还真的不记得。”云风篁揭下辈子爬坐起来,哼笑道,“当年陛下跟袁氏青梅竹马,还发誓只喜欢她一个只娶她为妻呢!你看现在吧。”
熙乐说道:“这不是陛下迫不得已么!”
这话出口又觉得不妥,正要补救,就听自家主子说道:“对啊!世事难料,陛下跟袁楝娘是这样,本宫跟之前的未婚夫是这样,你怎么就知道本宫这会儿让了这一步,日后还能被陛下一直记着,并且得到补偿?”
“可是……”熙乐很想说,可是连郑贵妃都看好皇帝,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摆明了公襄氏气数未尽啊!
但思及主仆初来乍到,这地方的隔音又不怎么样,自己伺候在外都将帝妃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眼下可别也隔墙有耳,只含糊道,“可是陛下不是那等刻薄寡恩之人。”
云风篁道:“此番本宫跟陛下在外头都吃了不少苦头,这才刚回来,按说是上上下下最心疼陛下,也最怜惜本宫的时候。这时候尚且不能为本宫争取到的东西,你觉得拖下去能有什么指望?”
见熙乐还想说什么,她露出一抹冷笑,“本宫今日就教你一个乖:眼光要放长远没错,然而有些时候,拿在手里的,那才是你的!”
当初她跟戚九麓定亲,江氏就教她,日常笼络着这未婚夫,只是切不可因他此刻的言听计从就放松警惕,毕竟人心易变,便是戚九麓真是那种一生一世不变心的,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故而别把情分看太轻,也别看太重,行事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
按照江氏的计划,云风篁若是顺利嫁入戚氏,能够尽快生儿育女巩固地位那当然是最好的——她自己跟小姑子们的子嗣缘分都很丰厚,没意外的话女儿也该是宜子的,且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每个月都请大夫调理着,
生育上头合该没问题。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戚氏的人丁单薄带累了云风篁,以至于出阁后一直无所出,江氏给定的时间是三年。
三年无子,别管到时候戚九麓还是怎么个对她掏心掏肺法,都该着手为其纳妾以绵延子嗣了。
毕竟戚氏这种人家是不可能接受宗子成亲后膝下长期空虚的,他们当初聘云风篁为宗子妇,重要的一点就是图沾谢氏人丁兴旺的光。
与其等到公婆忍无可忍撕破脸,倒不如主动刷一波贤良大度深明大义,既缓和了公婆的敌意,也能顺势在戚九麓跟前表现一下委屈……如此日后想去母留子,估计戚氏上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当然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戚九麓比较好。
能不脏了自己的手,何乐而不为?
至于说要是庶子庶女生了下来自己却怀孕了……江氏的意思是养的熟的孩子那就好好养,小时候能给亲生子女当伴,长大了也能多个膀臂;养不熟的那当然是趁早料理掉。
具体的料理法参考料理他们的生母,能让戚九麓干就别自己沾手……
这番教导江氏从云风篁小时候就耳提面命,云风篁牢记在心。
只是因缘差错她跟戚九麓没成,如今就是修修改改用在淳嘉身上——暗示本宫只要力保伊杏恩平安生产,就能再进一步?
骗鬼去吧!
且不说本宫宫里人那么多,没有伊杏恩也有其他人为皇帝绵延子嗣,区区一个伊杏恩,也配做诱饵来钓着本宫?!
就说这差使首先就透着满满的陷阱气息:既然后续晋位的理由是抚育皇嗣有功,那要是伊杏恩最终没能生下皇嗣来,是不是这晋位就也顺理成章取消了?
其次如今小孩子的夭折率可是不低,尤其是宫禁之中,莫名其妙没有的大人都那么多,遑论柔弱的婴孩?
云风篁要是用这缘故晋了位,回头皇嗣有个头疼脑热的,谁知道皇后会不会趁势发难?
江氏当年反复强调,情分这种东西,当时不用过期作废——趁戚九麓还眷恋她的时候,自己能生自己生,自己不能生就做个大度的嫡母刷足丈夫的心疼还有族人的认可,总之就是将这时代女子的保障能弄到手的都弄到手,名声子嗣德行权力等等……如此等到年轻时候的激情消退,公认贤惠体贴又抚养了众多子嗣、还掌握着一定家族权力的正妻,地位谁能动摇?
反过来,年轻时候光顾着夫妻俩你侬我侬,任凭外界风言风语不动摇,撺掇着丈夫跟公婆闹腾……站儿媳妇的角度挺开心吧?
可要是后来丈夫年纪大了后悔了,移情别恋了,被族人说动了……那时候做妻子的该如何自处?
一生一世一双人听来感天动地,实际上恩爱夫妻
那得双方都是个忠贞的,单靠某一方,暂时笼络住对方也还罢了,时间长了那不可能不出事。
在江氏看来指望一个男人一辈子跟你情情爱爱连子嗣都不顾,这男人还是一族宗子,实在有点天方夜谭——兴许别人家娘会自信自家女儿有这福气,反正江氏是不相信的。
她给女儿的指导就是情投意合这种事情年轻时候沉浸个几年享受过了也就该冷静下来,好好考虑怎么让自己一辈子过的舒坦又始终站在不败之地了。
江氏觉得这才是自己要教给女儿的重头戏,毕竟感情又不能当饭吃……
而且做娘的路没走好,迟早拖累儿女。
现成案例就是晁静幽那个柔弱娴静低调优雅子嗣单薄的娘跟云风篁风风火火贤良淑德子嗣众多的娘搁一起时,戚氏家主二话不说选择了跟谢氏联姻……
总之云风篁对亲娘的话深以为然,她知道自己跟淳嘉没什么真心实意的情分,要不是留着她有用,在万年县那会儿估计就被料理了。就算同生共死过,但双方这番谁救谁的纠葛也是一笔糊涂账,皇帝心里到底记不记这人情、记多少人情也不好说。
这么个开局比她跟戚九麓之间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对戚九麓尚且要留一手,不肯将未来全部寄托在这人对自己的爱慕上呢,遑论对皇帝?
所以当然是趁如今功劳还没被忘却,能捞多少好处是多少,别跟她谈以后谈将来!
以后万一皇帝厌弃她了呢?
将来万一又有其他拦路虎出来横插一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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