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皇帝崴了脚,行动不便,寻找食物的差使自然而然落在了云风篁身上。
只是她生长北地,绮山这儿的花草树木泰半不认识,如今少不得让皇帝教上一教。 原本云风篁提出这事儿时皇帝没在意,他虽然一直觉得这妃子狡诈,却也承认她是聪慧机敏之人,心道随便指点下就是了——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生长附近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山民孩童,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不是?
结果,他花了个把时辰交代,云风篁听的连连点头恍然大悟,出去了一圈也确实拿了不少东西回来。可要不是他眼睛尖,及时抢下一株植株,差点就让她将毒草当驱虫草扔进篝火放翻两人。
皇帝见微知著,挨个检查了一番,差点被气笑了:这一大捧里头,除了毒草就是杂草,真正能入口的只两三株野菜不说,还是味道最差的那种,简直是完美避开他殷殷叮嘱务必采摘的类别!
“爱妃,朕刚才可能没说清楚。”皇帝毕竟是宽厚的,冷静了下之后也没发火,将一脸“怎么样我棒不棒你要不要夸夸我”的妃子喊到身边,给她仔仔细细的分析了一把谬误之处,甚至还让她出去折了个树枝进来,在地上画了几种最常见的、就在山洞口就有的野菜、药草,“你休息下,等会儿再去找找看罢。”
云风篁神情凝重的边看边点头,拍着胸口保证这次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只是皇帝如今是不肯相信她了,他要求也不高,再拿回来的东西有一半能吃就行。 然而半晌后,对着另外一批毒草、杂草以及皇帝也不知道能不能吃的物事,皇帝静默片刻,缓缓问:“戚氏当年是怎么看上你的?”
“……可能是因为戚氏不需要妾身在野地觅食?”云风篁沉思了会儿,试探着回答。
插刀不成反被捅,皇帝深呼吸:“罢了,扶朕出去!”
云风篁自知理亏,扶的特别利索殷勤,只是还是有点不服气,嘟囔着道:“这能怪妾身吗?妾身这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辨认奇花异草也还罢了,这种山野之地处处可见的花草树木,哪里会得留心?妾身看他们长的都差不多……这药效难道不也应该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皇帝没好气的喝道,“你刚想放火里的那种草毒性极大,若是牲畜误食,须臾便会倒毙!朕让你找的乃是驱虫草,食之无碍不说,还有着清淤解热的功效……这两者模样虽然略有相似,但稍作观察就能分别,你……” 他生气,云风篁更生气:“葡萄跟荔枝长的也是略有相似但粗粗一看就能分别,
可味道不都是甜的么!这根本就是这两种草不学好,长的花里胡哨的叫人看得头晕,怎么能怪妾身?!”
皇帝:“……”
云风篁理直气壮道:“陛下不说草的不对,反而说妾身不对,难道在陛下心里,妾身还不如一株草?!”
皇帝惆怅道:“爱妃啊。” 云风篁道:“妾身在。”
“你能闭嘴么?”皇帝现在心很累,一点儿也不想领教她的胡搅蛮缠。
云风篁不高兴的噤了声,只是扶着皇帝在外头搜集了一些野果野菜野草的,还打了只肥头肥脑的笨兔子,回到山洞之后,在皇帝的指点下开始处理,她实在忍不住了,一边费劲的择菜,一边不解的问:“陛下怎么会对这些野地之物这般了解?”
看着可不是寻常耳濡目染能够有的熟谙。
怕是世居左近的山民才有的游刃有余。 “不是说了?”皇帝懒洋洋道,“朕之前在扶阳郡时,时常外出体察民情?来了帝京,每年狩猎也会跟着侍卫积攒些经验。”
“可是陛下积攒这类经验做什么?”云风篁不解的问,“陛下乃九五至尊,纵然人在荒野,也有的是人伺候,何必亲自劳心劳力记这些东西?”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当朕不想让你伺候?”
问题是你伺候得了吗你!
你没让朕反过来伺候你朕就该谢天谢地了!
云风篁假装没听见,只掩嘴笑:“陛下之前在扶阳郡时原来时常外出吗?可真让妾身奇怪。”
皇帝哂道:“身为藩王,体恤一方百姓,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奇怪个什么?难不成爱妃以为朕是那种不辨菽麦的昏君?”
“陛下想到哪儿去了?”云风篁随意道,“妾身只是听说陛下跟悦婕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悦婕妤幼时就差不多跟陛下一起养在慈母皇太后跟前,想必一向同进同出的。然而悦婕妤可看不出来半点儿常往乡野的意思,所以还以为陛下也是成天待在王府里头不出门呢。”
“你当扶阳郡是北地?”皇帝警觉的打量她,见她低着头吃力的跟野菜奋斗着,似乎只是信口闲聊,才淡声说道,“楝娘虽然在扶阳也算身份尊贵,母后又宠爱她,稍微大些也不好抛头露面的,更遑论如你那样练习弓马,随着父兄外出狩猎。”
云风篁心道这家伙看来将自己打听的够仔细的,连参与狩猎这种事情都晓得了。
她也不在意,反而抬头朝皇帝一笑:“那陛下以后狩猎,带妾身不?您知道的,妾身才不会拖累您!”
言外之意袁楝娘咱们就别带了,纯粹是累赘。
皇帝听着有点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安分会?”
这才脱离追杀多久啊,居然就又是谋取晋位又是给娘家要好处
又是试图打压其他妃嫔……嗯,到底是才十五岁的妃子,少年人么总是有活力的。
皇帝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行宫那边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你倒是有心思惦记狩猎?”
“有陛下在怕什么?”云风篁无所谓道,“陛下还没回答妾身呢,狩猎的时候带不带妾身?先说好了,陛下就算不带妾身,妾身自己也要出去玩的。这些日子关在宫城里闷得紧,就等着到了行宫好生松快下呢。”
你不带本宫去,本宫说不定还能跟戚九麓来个林间私会什么的……
“胡闹!”皇帝喝道,“哪有你这样做妃子的!没点儿端庄矜持!”
云风篁理直气壮道:“妾身在人前怎么就不端庄不矜持了?这不是在陛下跟前么!怎么妾身以诚待陛下,反而不对了?那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妾身保证以后都演给陛下看,就算暂时学不会,去寻个戏子下苦功也要学会!毕竟妾身最喜欢陛下了!”
“……”皇帝颇为无语,“算了,朕若是出猎就带上你,成了么?”
见云风篁眉开眼笑的谢恩,不禁叹息,“你也就是碰上朕……”
换个脾气暴烈点的天子你试试看!
“可见妾身福泽深厚。”但云风篁没有感谢他的意思,反而一脸庆幸道,“合该享受荣华富贵!”
皇帝静默了下,忽然从一堆野菜里取出几株:“爱妃这两日流落在外,肌肤都粗糙了许多,这个……嗯,朕听说能够滋阴养颜,待会儿都给爱妃罢。”
然后云风篁开心的收下了,片刻后终于折腾好晚膳,她一口咬下去,整个人都不好了:“陛陛陛下!为什么这么苦?!!”
“正常。”皇帝心情不错的用一种酸味的野果朝烤肉上抹,微笑,“良药苦口。”
见这妃子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他慢悠悠说,“爱妃若是吃不消,要不给朕?”
“好!”云风篁眼珠一转,将自己没动过的几片草叶挑给他,见皇帝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说是悠然自在的吃下,看不出丝毫勉强,忙将剩下的收了回去,“毕竟是陛下的心意,妾身哪有吃不消的?”
嗯皇帝自己都吃了那应该的确是有点好处的……?
云风篁这么想着,苦大仇深的将“皇帝的心意”艰难的咽了下去,这种皇帝表示也不知道学名叫什么只知道功效的药草简直是见鬼的良药苦口,苦到云风篁吃完之后又啃了好几口烤兔肉,还弄了点带着甜味的藤蔓嚼了半晌,到临睡前,嘴巴里仍旧苦的一塌糊涂!
下次再也不吃了!
反正自己这么漂亮,年纪还小,等回去行宫好生将养一番肯定可以养回来的!
云风篁如此发誓。
但次日起来看到不似养尊处优时细嫩的手背,左思右想了
会儿,最终还是主动问起:“陛下,昨儿个那种滋阴养颜的药草这附近多嘛?”
皇帝有些诧异的看她:“爱妃不是嫌苦?”
“是苦。”云风篁一脸的真诚,深情款款道,“但那是陛下对妾身的体恤,妾身苦在嘴里,甜在心里!”
还不是你这个混账拖累本宫流落荒野,以至于美貌受到折损,不得不受这个罪!
“那朕等会儿给你多找些?”皇帝不动声色,转过头确定她看不到的地方才咧开嘴无声大笑——接下来两天,皇帝都非常热心的给她找了一大堆这种药草,一次比一次苦,一次比一次难吃,以至于云风篁后来都有点恍惚了:“陛下,邓公子他们还没找过来?他们该不会不要您了吧?”
皇帝:“……爱妃冷静,朕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再等两日他们不来,咱们自己找出去的路就是。”
可能上天也觉得帝妃这段时间被折腾的够了,就在次日,两人正互相搀扶着在林中寻找吃食呢,可算听到了远处传来呼喝之声!
“陛下,妾身想赏邓公子一干人十天,不,一个月,不,三个月的黄连水,您看怎么样?!”小半日后两人总算坐上了就地取材的软轿,云风篁上轿之前拉着皇帝的手,咬牙切齿的要求,“十斤黄连熬煮成一碗,不,一小锅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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