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柳生左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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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即便是纵横沙场杀人无数,身为满洲第一巴图鲁的鳌拜,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惊惧不已。



    他虽然身受重伤,脖子以下完全不能动弹分毫,可是脑子却没有坏。好半晌鳌拜才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刀条脸的建虏笑了笑,道:“鳌拜大爷,我也不瞒您。再往前面不到二里就是淮河。等过了淮河,那可就是肃亲王豪格的辖地啦。我们是万万不能让你过了河的。”



    “所以吃完这顿饭,我就在这楼上送您上路。小人屠户出身,手脚最是利落,一会儿保证给您个痛快,不让您遭罪也就是了。”



    “许是老天见你冤屈,这才二月份,淮河居然冰消雪融了。不过也省了我们的手脚,一会连同这担架,把您的尸首往淮河里一扔。到时候报一个淮河解封,翻船落水,我连尸首都省得处理了。”



    “您一世英雄,征战南北,最后埋身于江河之中,也算酬了您的壮志。所以我待会下手的时候,您千万别叫,到时候小的还得费劲去堵您的嘴,也让小的看不起您。”



    鳌拜到底是领军多年的大将,虽然现在身体四肢都不能动弹,任人刀俎鱼肉。听了这话,却没有破口大骂,反而闭着眼睛想了一会,才冷静道:



    “你们把送我过河,等平安到了肃亲王那里,谁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加双倍报答,另外每人官职再升上两级。”



    “你们也不用担心有人事后找你们的麻烦,不管你们是哪个旗的,都可以加入我两黄旗,有我两黄旗的庇护,没人能找你们的麻烦。”



    刀条脸建虏哈哈大笑,从怀中居然掏出了一块金饼,摆在鳌拜面前,道:



    “鳌拜大人啊,您怎么到现在还没搞清形势。看到这块金饼了没有,你以为是谁给我们的?几天之前,肃亲王专门派人骑快马过来,留了这块金饼,还带来个口信。连死法都给您编好了。”



    “说您心怀国事,重伤迟迟不能痊愈,在淮河南岸,连呼三声“不破顺贼,誓不过河”,最后伤口崩裂而死。”



    鳌拜听了这话,脸色猛然一暗,心口却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禁想到:



    “豪格,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想当初太宗皇帝皇太极驾崩时,我为了你豪格能夺得帝位。不惜甘冒奇险,领兵围了沈阳的崇政殿啊。”



    “那时我主动联络固山额真谭泰、索尼等人,发誓‘死生一处’,立保你登极。可以说,我是为你肃亲王豪格,是真正拼过性命的人呐。”



    “没想到如今我成了废人,豪格却弃之敝履一般,像破鞋子一样将我随手抛弃。甚至还想要了我的性命。”



    “是了,我若是死了,那么两黄旗中空出来的权柄,自然就会收归在了豪格的旗下,有道是无情最是帝王家......”



    鳌拜心中一阵的绝望与难过,直过了好大一会,才猛地咬了咬牙,狠心道:“你们把我送回到阿济格那里,若能不死,我鳌拜从此以后就是阿济格的人了,到时候......”



    还没等鳌拜说完,刀条脸建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又掏出一个金饼,摆在鳌拜的面前,道:



    “鳌拜大人啊,您还以为您是当初那个纵横天下,无人可挡的满洲第一巴图鲁吗?”



    “我们临行之时,阿济格王爷早就安排好了您的死法。就说过了淮河以后。您突然回光返照。从昏迷中醒来。居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淮河的北岸。”



    “您自觉此番大败,皆由自己一人鲁莽所致,实在的愧对陛下和摄政王。不愿在北岸偷生。”



    “于是您高呼三声‘过河~!过河~!过河~!’伤口崩裂而死!”



    刀条脸一面说着,一面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爱新觉罗家的人也真是的,连瞎话都想到一块去了。都憋着想着让您效仿宗爷爷呢。”



    “可最后这事,落到我们哥们儿身上却难办了,一个王爷想让您死在南岸,一个王爷想让您死在北岸,我们这做下人的,可算是两边的难做。”



    “好在这天可怜见,淮河居然解封了。这回您干脆就死在河心,不偏不向,最是妥帖。”



    鳌拜望着自己脸边的两块金饼,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道:“我鳌拜一生翻云覆雨,克皮岛,战松锦。连那毛文龙和洪承畴也都没放在眼里。没想到今天却死在这两块金饼的手中了。”



    他闭上眼睛,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滚落到了腮边。



    一旁的马喜儿看到这一幕,心里想:“这鳌拜虽然是个建虏,不过也算是个英雄了,没想到居然落到如此田地。也搞不明白建虏为什么互相残杀。”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自己内斗得越厉害,未来战场上,他们的实力便会损上几分。我们大顺也会多上几分胜算。”



    张小帆聪明之至,看了几眼,心中却是明悟:



    “帝王之家的血腥争斗。往往不足为外人道也。他的家族虽然不是什么帝王之家,却也是豪门贵族。这些原本也是他司空见惯了的。他沉醉于游戏,又何尝不是想逃避现实家族中的那些龌龊内斗?”



    “没想到这鳌拜没死在战场之上,最后却要死于这几个小人之手了。”



    “怪不得那个昵称叫做‘军师’的,要将我们定住,刚才还以为他是什么好心。”



    “肯定是这个游戏测试员怕我趁着播放过场动画的时候冲过去,一剑结果了鳌拜的性命,抢那几分经验。”



    “哼哼,这也未免太小看我张小帆了。我又不是熊元霸那厮,为了经验恬不知耻。天天琢磨游戏BUG,连过场动画都不放过......”



    其他三个正在吃酒的建虏见刀条脸磨磨唧唧说个没完,不由催促道:“老三啊,你这还有完没完了。一会菜都凉了。这都是一个废人了,你还跟他啰嗦个啥。”



    刀条脸建虏嘿嘿笑了两声,道:“临死前,总要做个明白鬼为好,省得时候缠着我们,鳌拜大爷,您要没有什么话留下了,小的这就送您上路”



    说着,从随身包裹里,找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厚叠桑皮纸,垫在了鳌拜的脖子之下。



    鳌拜看了一眼,就已经明白。这桑皮纸绵韧吸水,割开了脖子上的大脉之后,用桑皮纸裹上,如果手法好的话,半滴血都不会洒落下来。这个刀条脸的说他以前干惯了这事,倒还真不是吹嘘。



    如今他已经成了废人,除了眼珠和舌头,全身无处可动。两边的王爷都想要了他的性命。可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正如这个刀条脸的老三所说,也不用什么喊叫,免得被人看轻了,于是双目一闭,就此等死。



    那刀条脸老三点了点头,从靴子中拔出匕首。一手按住鳌拜的脑袋,一手将匕首推了过去,沉声道:“鳌拜大爷,您忍着点疼,就一会儿的事”



    说话间刚要动手,就听见身后有人道:“鳌拜不能死,你还不能杀他。”



    刀条脸老三大惊,他面对的是鳌拜,左边是他们自己的三个人,按说自己的身后不会有人才对。于是猛地一回头。



    就见一个老道,如同在虚空溶出一般,竟然慢慢的显露出了身形。



    这老道出现的方式太过突然,不光是那几名建虏,就连鳌拜也闻声睁开了眼睛,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张小帆看到孔明显身,心中也是奇怪。他原以为只是一段普通的过场动画,让自己这些人碰巧见证了鳌拜的死亡,或许还有什么后续的隐藏任务。



    没想到孔明居然主动插入了剧情,这让他疑惑不解。



    孔明也没理会旁人,只是抬手一指。那四名建虏的身形齐齐的定住。



    接着他弯下了腰身,用手查看了一下鳌拜的伤势,不住的摇头叹息。



    鳌拜本以为自己必死,没想到居然绝处逢生。而且看这老道现身的方式,显然并非凡俗之人,一瞬间求生的意识再次占据了一切,忍不住开口求道:“仙长,求您救命!”



    孔明翻起鳌拜的后背,看了看他后背上的刀伤,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如果早上半个月,或许我还能让你下地行走。如今你督脉断绝,枯脉腐萎于脊髓之内,便是贫道也无能为力了。”



    鳌拜本来见这老道的手段,心中还存了希冀。他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物也都见过,可是在这虚空中显露身形。离着数丈就能将人定住,这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本来他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念想,此番若是能捡了性命,一定让人遍访名医,这天下之大,未尝就没有妙手回春之道。



    然而居然连这个神仙一般的老道,也说自己后背脊椎的伤势无法医治,那恐怕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一个人被仇敌诬陷,又被自己最信任的主子弃之敝履。又从生到死,从希望到绝望。这几番打击之下,任凭鳌拜这样的绝世名将,也是面露死灰之色,只觉得此生再无生趣。



    却听孔明继续道:“不过你又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当三清道祖关上你屋子大门的时候,却总会给你留一扇窗户。”



    “你这伤势,如果还做人的话,即便治好了伤势,那也肯定注定一辈子是个废人,但如果......”



    鳌拜听出了孔明话里有话,只不过这似乎太过匪夷所思,喃喃道:“不做人了,还能做什么?”



    孔明嘿嘿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借白骨而化生的故事,如果你愿意放弃人身,贫道还是有一些办法的。”



    这一句话出口,不单是鳌拜几人,就连马喜儿和典典也都吓得够呛。



    的故事,早已为民间所流传,这妖魔鬼祟之事深入人心。眼前这个道士一脸的邪气。出手就将所有人都定住。还说什么白骨化生。显然非妖既魔。



    典典早已经吓得想把眼睛闭上,可惜身体僵直,连眼皮都无法动弹。马喜儿也是惊恐不已,知道自己窥见秘闻,恐怕有性命之忧。



    鳌拜闻弦知意,他也看出眼前这个道士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神仙,然而此时他已经成了这样,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于是恨恨道:



    “仙长的意思是想让我成魔了?我鳌拜这几十年,享受人间富贵。如今众叛亲离,这人也是做够了。只是不知这魔是如何的成法?”



    孔明思索了一下,似在考虑如何措辞。



    鳌拜笑道:“仙长,我既然连人都想不做了,您还有什么为难的,尽管讲来便好。”



    孔明摇头道:“我却也不是有什么顾虑,只是有些东西你可能听不懂,算了,我尽量讲得直白一点,你能听懂多少便算多少。”



    “你听说过‘满家洞’这个地方吗?”



    鳌拜道:“这个却听说过,就在山东嘉祥一带。那是一个连绵山脉组成的山洞,方圆二三百里。大约有千余洞口。如蚁穴一般。”



    “就在前几个月的时候,有流贼宫文彩自号“擎天大王”。奉大顺永昌年号,以‘满家洞’为依靠,进行作乱。后来肃亲王豪格亲率大军前往征缴,而我当时随着阿济格西征,所以后面的事情,我却不知道怎么样了。”



    鳌拜口中“满家洞”这个事,马喜儿却是知道的。是山东那一带的一伙义军,大约有几万人。



    在年前还派了使者到大顺这边传递消息。后来战事日紧。和山东义军互相的联络也就中断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道人却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于是侧耳倾听。



    就见孔明继续道:“那个擎天大王宫文彩,见豪格领大军亲至,便率领几万人躲入了满家洞中,这满家洞上下数层,里面如迷宫一般错综复杂。外面足足有上千个洞口,利通八达。”



    “他以为钻入洞中,那豪格就没有办法,可没想到豪格竟然派人把这千余个洞口一一封住。像熏兔子一样,在洞内灌注了十几天的毒烟。”



    “最后这几万人,竟然全部活生生的闷死在了洞中。死状无比凄惨,每个人临死前都痛苦到把整个面皮抓烂,如今这个被封闭了的洞内,怨气冲天不散。”



    “另外在潼关督师府衙之内,还有一些白骨血肉至今无人处理,不能入土为安的尸骨,也是冤魂无处所归。”



    “我会把这些血肉聚集到一起,在满家洞内借助那冲天不散的怨气,铸成一个血肉白骨的京官。到时候把你的头颅连同脊椎一起抽出,插到那一堆血肉之中。让这些白骨血肉全部供你一人享用。”



    “你听过一个词,叫做‘一木成林’吗?就是荒蛮之地有一种树,可以不断的开枝散叶,树根在地下不停生长,最后成为一片深林。”



    “到时候你就是那片森林,虽然不能活动自如。但所有的白骨血肉你都能够驱使。这大体情形呢,就像一个蚁后一般,所有的尸骨都是你的孩子。”



    “另外你会生成一种叫做菌毯的东西,嗯......大概就像血肉制成的地毯。这就是你那片森林的树根。菌毯铺到哪里,那些尸骨就能哪里出现。如果你能把菌毯一路铺到仇人的家里,再想报仇什么的,自然易如反掌”



    “当然,这些菌毯都是由血肉组成,你要想获得更多的血肉,就只有不停的杀人以获取血肉滋养。我也会蛊惑一些民间的大侠勇士,去满家洞里送死。到时候你能修炼成什么样子,就要看你的决心了。”



    孔明所说的,自然就是他的人物构想了,在他看来。现在游戏中最缺少的就是一个不能持续打怪,可以长线发展的闭环。



    这建虏终究是有限的,即便是自己开了什么传送门。也不够玩家们几天杀的。



    他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最后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就是弄一个封闭的山洞,可以在里面无限刷新怪物。玩家想冒险,就去山洞里随便杀吧。



    充分满足玩家们探险,杀怪,升级,爆装备的需求。



    然而他跟白泉颐说了这件事后,白泉颐却沉默许久。他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利用规则之力,几乎无所不能。然而却有两件东西始终不能解析。一个是“时间”,一个就是“灵魂”。



    白泉颐既不能改变时间,也不能凭空创造出一个灵魂来。否则又何必每个月花大价钱雇佣那不靠谱的AI呢?



    不要说是那些高级的灵魂,就连孔明的那头黑虎,也是自己改造了一个绵羊的外观轮廓变化出来的。



    孔明所说的“副本啊”“不断刷新的怪物啊”这些东西,如果他有办法,早就弄出来了,何必还让玩家无聊的去砍伐木头?



    于是白泉颐斟酌着语句,把大概意思跟孔明说了一遍。



    孔明想了又想,最后终于琢磨出来一个办法,既然不能创造生命。那么我们索性拿一个已有的生命进行改造。



    让所有小怪都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相当于他的触手,都由这个生命进行整体控制,那样不就解决问题了么。



    孔明和白泉颐查阅了不少资料,最后才制定了这么一个“恶魔鳌拜的满家洞养成计划。”



    此时孔明把这件事改头换面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张小帆之外,人人脸色更变。这个道人所思所想,即便是当年的蚩尤,恐怕也不会如此邪恶吧。怎么听着,也是荼毒天下的绝世凶魔。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样一个邪气的道人,无论对哪一方势力来说,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张小帆却暗中撇了撇嘴,心中不以为然:



    “说了半天,神乎其神的,不过就是和的变种。要把鳌拜改造成像‘赤月恶魔’或者‘虫族女王’一样的BOSS而已。”



    “甚至连中,虫族菌毯的名字都丝毫未改。这样大张旗鼓的抄袭,制作组就不怕被暴雪公司起诉么?”



    鳌拜沉默了许久,才道:“您这样做,求的又是什么呢?”



    孔明哈哈大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过是重开天地之劫,另外创乾坤而已。怎么,你怕了么?”



    鳌拜想了想,道:“如果我化成了白骨京观,那我还会是我么?”



    孔明原以为鳌拜听不太懂自己在说什么,没想到居然几句话,就直指了问题的核心。然而这“我”的论述,却是古往今来哲学中最难的一环。看来自己真的小看了古人的智慧。



    他不愿意在这里骗人,于是想了想,才慎重道:



    “接下来的话,你可能听不太懂,你能领会多少便是多少吧”



    “在未来的生命形态上,你已经不是你了。而改变了生而为人的欲望后,说实话很难讲你会产生其他什么样的思维或者想法上的改变。”



    “比如你变成了一棵树,那么你会不顾一切地夺取阳光和水分。但是对金钱,美女却再也没有了需求。一切思维都是靠欲望驱动的。”



    “当然,如果你能坚持始终秉承本心。那么你就永远是你。这样的话,你还愿意成魔吗?”



    鳌拜突然豪迈大笑道:“不过是柳生左肘而已,这个魔,我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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