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园一位姓黄的主持又接到了榜文。
他们不敢将榜文让斯其凡洛夫看,因为这是威震京津的霍元甲来挑战。
可是只要有人揭榜,他们戏园就得迎战。
最终还是告诉了斯其凡洛夫。
斯其凡洛夫就要准备离开天津了,他害怕有人再来找他挑战,万一他真的输了,他是脸也丢了,钱也赚不到。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霍元甲是谁?”斯其凡洛夫问。
“在京津一带有名的武士。”黄主持道。
“退了吧,就说我身体不适。”斯其凡洛夫道。
“那——恐怕不行,您现在身体不适,可以身体好了出场,总不能退了。除非——”
“除非什么?”
“公开认错。”
“我认输了还不行,还认啥错。”
“主要是外面张贴那打败中国无敌手、中国人是东亚病夫的告示,他们都是冲着那来找您挑战的。”黄主持道。他已经在此前受到那些揭榜的武士们的威胁了,说他是卖国贼,处理不好这件事就要跟他算老帐。
他是按照那些揭榜者的要求来找斯其凡洛夫的。
“我想见见那个霍元甲。”斯其凡洛夫也是个见风使陀的经商人,脑子转的很快。
斯其凡洛夫见到霍元甲亲自向他道歉,说:“写那些告示也不全是我的注意,我只是来天津表演的,我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赚钱而已,并不算数。”
而农掌柜等爱国人士一致要求斯其凡洛夫必须就写“打遍中国无敌手”,“中国人是东亚病夫”之事登报认错。
当时天津有家《直报》。
不几天,俄国大力士斯其凡洛夫就自己的不当言论在报纸上公开认错道歉。随后很快离开了天津。
这个事件过后,在京津一带引起了轰动。
清官府在列强的怂恿下,要求惩办霍元甲,说霍元甲是在跟义和团的残余势力勾结。
农掌柜跟一些爱国人士和各个门派的武林界朋友还有众多百姓结集上官府衙门论理。官府因找不出霍元甲纠合义和团闹事的证据,也只得作罢。
住在宜兴埠的赵老祝怕他们这些真正的义和团暴露,便决定让大家分头散去,积蓄力量,以备东山再起。
择一日召集大家说道:“各位师兄师妹,如今洋毛子横行,跟清兵一起到处抓捕我义和团,津城虽大,百姓且能款待我等,却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寒冬临近,我等处境艰难,需暂且分散隐蔽,休养生息,待机而动。”
大家言听计从,按令或返乡或结伴,另设坛口。等待总坛发去“揭帖儿”,再行举事。
在宜兴埠跟赤岗一路的除了游风约拳房里几个弟子外就是刘宝童跟香玉、香桂了,其余的不是已经战死就是被抓走,幸存下来的或者是跑散了。赤岗在天津城转了个遍,效果甚微。
赤岗所知道的靳义堂夫妇跟他们在小西天聚落的众兄弟还有青灯照的那些姐妹无疑是全军覆没了,若是他们就这样回去如何跟乡民交代呢?
赵老祝看出来赤岗的心思就安慰道:“此番回乡主要是按照名册看看逃回乡去的兄弟姐妹有没有,有多少,我们心里有数了,日后也好东山再起。”
赤岗有信心东山再起,他在天津看到那些支持他们的爱国人士和城里百姓,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为死去的拳民报仇,杀清兵杀洋人。他最痛恨的是那些清兵反戈掉转枪口替洋人杀起了自己的同胞。
即是回到游风约,他若是当了缩头乌龟,又如何面见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们的亲人呢?
回就回吧,回去我赤岗就是要在游风约重新招兵起事,为死去的乡民报仇。
告别了赵老祝,赤岗带着大家往南游风约而去,时令已进寒冬,大雪封地,白皑皑一片冬色,寒气凌人。自洋毛子八国联军占领天津后再攻进北京城,听说老太后举家逃跑西安,是中途怕了洋人才下令绞杀他们义和团。
想当初“扶清灭洋”那口号喊得震天而响,义和拳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百姓纷纷响应,到处是坛口,到处都在练兵,到处是“扶清灭洋”的旗帜在高高飘扬。
到而今,大地清凉,人心惶惶,一阵凄惨。
没过几天又到了赤岗最熟悉的邯郸永年县境内,想当年冯光道就是在这里被官府当做反贼追杀,他还是冯光道的保镖,现在他也成了被官府追杀的“拳匪”。二十多年过去了,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他忽然想起了这里的尤刚,在京城掩护红灯照姐妹撤退时,他跟尤刚都在跟敌人拼命,现在尤刚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大家可认识尤刚?”赤岗问。
“认识,他不是大刀会的大师兄?跟我姨父靳义堂是一个坛口的。”刘宝童道。
“今天我们就住在这里,我想看看尤刚来了没有”。赤岗道。
大家都很乐意,这个时候,假如发现一个活着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对他们来说,还真是一个惊喜。
赤岗从游风约到京城,这是他最熟悉的路程,每次经过这里都要找客栈歇息。而且这里的客栈最熟悉的还是当年尤太开的那个,如今早被刘福禄买了。
刘福禄早年拥有三八二十四驮大戏班的时候从家乡河口出发,这里是戏班第一个驿站落脚点,从这里到京城一共有七八个驿站,大灾荒时候被强盗抢占了三个,如今一路上还有五个驿站。
有戏班的时候,在沿途开设的驿站不只是用来戏班歇驮的,主要是如意班能在驿站长期停留下来,在当地由掌班寻台口演戏,有时候台口多了,一住下来就是几个月。
大灾荒过后,刘福禄将如意班给了程班主,这些驿站就成了专留过路客商歇息喂马的地方,生意也不错。
当然,这些事情,刘宝童作为刘福禄的女儿是不闻不问的,她只知道父亲在外面有生意,也不问是什么生意。不过,父亲也不会让她们女儿们去了解这些事,这也不是她们女儿们该知道的事情。
到了客栈,安顿好大家已是天黑,赤岗就计划天明去找尤刚,住在自己的客栈里,心里尤为踏实,赤岗忍不住就给刘宝童讲述起第一次住这家客栈的往事来。
赤岗问刘宝童:“认识尤大不?”
刘宝童说:“不认识。”
“认识尤二不?”
“不认识。”
“认识冯光道不?”
“认识。他不是我二姨父吗?”
“尤大是赤岗的妻子,尤二不是你二姨娘吗,你二姨娘跟你姨父靳义堂的婚事还是我给做的媒呢。”赤岗道。说着就给刘宝童讲述起了当年冯光道被官府追捕,躲藏在尤二小姐的帷帐里,后来跟尤二小姐成婚的事。
香玉跟香桂也跟着一起听,大家整个晚上说说笑笑,毫无一丝睡意,感到从加入了红灯照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这样的轻松。
到天明赤岗便去找尤刚。
冯光道到了京城为官后,尤刚跟尤大就一同回了老家临洺关,还是赤岗送他们回去的。他们家的住址,赤岗知道。
尤刚住着的是一套四合院,这是冯光道在京城为官时尤刚升了个捕头置办的。五年前为了学金钟罩功夫拜师学艺,参加了大刀会。后配合官府参加缉拿盗匪行动,受到表彰。
光绪二十三年参加聚众反教会,毁教堂,反赃官,举起了“杀洋人,反赃官”的大旗,触犯了一些官员的利益,又受到清廷的追杀。甲午战争后,参加了义和拳,为义和拳设坛招兵。
早三年,临洺关这一带因为有尤刚在亲自组织,遍地是坛口,遍地是拳场,遍地是喊杀声,昼夜不停。现在即是大白天也是悄然无声,冷冷清清。
赤岗找到尤刚的四合院,见大门关着,他也不知道尤刚现在的处境,是死是活,是不是跟他们一样侥幸撤出。其目的就是既路过这里就想顺便得到个实情,若是他还活着,日后这里必然是他们的联络点。
赤岗敲开门,出来一个十二三岁大的男孩子,赤岗知道这一定是尤刚的儿子,问他父亲在不在,他说不在,随即尤大从屋里出来,双方认识。赤岗问:“嫂嫂,尤刚兄可在?”
尤大摇摇头,也不吱声。从她的这个表情看,一定是尤刚没回来。弄得赤岗进不是退不是,只好再问:“嫂嫂,大哥还没回来?”
“回不来了。”尤大道,声音有点硬咽。
赤岗听出来,这一定家里是得到消息,尤刚被战死在战场了。赤岗也不能马上走开,即是安慰话也得说上几句。刚叫一声“嫂子”就听门外有叫门,踹门的声音,似是紧迫。
赤岗下意识知道是有人冲他来的,瞅准大门一侧有个风楼,一纵身跃上屋顶,朝偏房一侧的窗户进去。这时,门已经被踹开。进来四五个清兵。
“你男人进的门来,躲哪了?”一清兵问尤二,手里拿着洋枪朝他们母子晃动一下。
这时尤二才明白,刚刚进来的那个赤岗是被清兵追得紧躲她这里了。
那清兵又问:“快说,你男人在那屋藏着?”
“进堂屋了。”尤大道。她是故意在给赤岗拖延时间,她亲眼看见赤岗是进了西偏房楼里,那楼朝外还有一处窗户,越过窗户就是院外。
几个清兵都朝堂屋涌去,开了堂屋门,都是瞄着腰端着洋枪一边进一边慢慢搜索着,生怕受到屋里的埋伏。
就在这个时间里,躲在楼上的赤岗已经越后面的窗户跑了。
赤岗没有跑远。他就躲在离四合院三百米处的一间破旧房子的一角朝四合院大门处张望着。
在楼上他已经听出来这是清兵在尤刚的家门前提前布好的哨兵,单等尤刚来到家他们好瓮中捉鳖的。
清兵抓人已经抓到家了,真可恶。赤岗想,既是这里有清兵埋伏,那他的家乡游风约也是一样。
忽然赤岗发现那些清兵从四合院推搡着尤大跟她的儿子出来,这是他们没有抓住赤岗要把他们母子俩抓走了。
赤岗尾随着跟了过去,他不能眼看着清兵把他们抓去,他们可是因为他才被抓走的,若是他现在过去把他们换出来还是时候。
赤岗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想救出他们母子,不能因为他能够躲避清兵就把他们母子卖了,不管是尤刚是死是活,他这一点就对不住他。
赤岗紧跑几步追上去,朝几个清兵喊道:“你们放了他们,我来也。”
几个清兵朝赤岗看,其中里面有认识尤刚的,见跑过来的不是尤刚,便端起洋枪朝赤岗围过来。
赤岗走近了,朝他们撑开两手,表明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投案的。
“刚才是我进得四合院,见大兵爷进来抓人,害怕才从楼上逃走。”赤岗道。
几个清兵已经朝他围过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