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扈万坤管辖的府营没有一个吸鸦片的。
在扈万坤管辖的府营,只要一旦看到那些有吸鸦片恶习的营兵,不说二话就是重打三十大板扔出府营,永久不再使用。
本来想让赵秀苹他们在这三天的演出中给自己挣足面子,没想到是两个烟鬼瘾君子。
扈万坤清楚这些吸食鸦片的横躺在烟馆里的烟鬼,一个个飘飘欲仙的,根本不再理会凡尘俗世之事,人世间的一切都可以抛弃,甚至连妻妾孩子都会抛出家门。
这些烟鬼们只要吸鸦片到了一段时间后,整个人的智力就会下降,目光呆滞,生活在一个分不清现实的幻想中。
对这样的人,他扈万坤是不可原谅的,他一生最敬佩的就是林则徐的虎门销烟,他所能管辖的范围,一个瘾君子都不能从他的手里逃避。
犯了烟瘾的赵秀苹浑身抽搐着,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扈万坤一时间对这个偏爱的女人万分失望了,甚至对她有了一种怒愤和厌恶。
他要对着正在观看戏的营兵们惩治这个烟鬼瘾君子,还是个不可饶恕的贱女子,就像杖打吸食大烟的营兵那样,把个卷缩成一团的赵秀苹打的皮开肉绽。
甚至连靳义堂和程班主都是每人杖打二十大板,由营兵把他们扔出府营。
如意班戏班从此就在潞府销声匿迹了。
谁也知道这名扬京城不可一世的如意班因为有吸食鸦片的被府营扈千总惩治了,弄得他们臭名远扬。
没多久就传到了刘福禄的耳朵里。
又是一年的春耕了,刘福禄正在庄地打田埂,自去年他亲自下种耕播,整个良田给了他个好收成,这是他自长这么大头一次享受到自己的庄稼地收获的喜悦,比起他的戏班在京城赢得那么多掌声还痛快,因为那掌声即是一时之快,而守望着这溢满仓库的金黄金黄的粮食是永不消逝的。
而且他在来年还寄托着又一个金黄色的希望。他静下来想想父亲生前对土地的偏爱,看来那时是自己对父亲真的是太不理解了。
就在年前乡里要在庄上选里长,刘福禄知道这里长就像遥镇的保长一样,能为庄里的乡亲主持个公道,庄里的上一任里长忽然得了个偏瘫再也起不来了,每日躺在家里出不了门。
乡里下来了公差见前任里长出不了门了,就召集几家大户商议下任里长的人选,刘福禄虽然来到庄上才一年,可是他的那几十亩上好地在庄里是数一数二的,自然少不了他。
刘福禄没想到他到了乡里,几个大户都推选他当里长,他还以为是大家一致信任他的缘故,毫无推让,就这样简简单单担起了庄上的里正。
回到家山来才告诉他,原来年年庄里的里长就是这几个大户轮流着当的:“让谁当谁也是推搡,索性就龙流着当。这回老爷被人家一推就简简单单上去了,人家回到自个家里还笑话老爷是个糊涂蛋哩。”
刘福禄听了山来的话就觉得不怎么对劲儿,他可是在游风约那里领教过的,那里的里长、甲长、户保可都是在庄里响当当的,谁家有个歪门邪道的风气都会让庄里的这些带长们主持公道,他们可都是庄人的当家人,就像遥镇的那些管事的,人家也是。
“还主持什么公道,就是负责给上面收收税银,收不起来你可得自己贴上。”山来道。
刘福禄不相信山来的话就到乡公所想问个端底。到了乡里,他把山来的那番话学说了一遍,乡首们道:“选你担任里保就是要你确保一方平安,那有只是负责收缴上面派下来的税银之事,除了当差,凡庄民孝敬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和毋作非为之《六谕》教化都是你分内之事。”
“那些大户可是人家都有族规家法。”刘福禄道。
“他们有他们的族规家法,你有你的庄规乡约,他们犯了事你理当管教啊。”
刘福禄识字少,朦朦胧胧听了乡首们教导他的那些话,他还是没听明白,既是被大家选上了,就得往好处去做,就像他在游风约见到的,那里的乡民的确是跟他们这里不一样,但也捋不出来到底是有什么不一样。
他干脆就到游风约走一趟,这次不是去唱戏也不是去习武,是专门找军师李三太问问他们到底是怎样治理庄户的。他是个事事都想往前走的人,他不想听别人笑话他是个糊涂蛋,他好歹是闯过京城见过老佛爷的,就凭这一点他就敢在庄上逞强。
他到了游风约不单是因为自己当了里长的那点事,更重要的是想看看儿子刘保金有了长进没有,他在游风约乡学已经快二年了,逢年过节也没有来家一趟,不是他不愿意来,是刘福禄不让他来,他给他定下的规矩,不学上个子丑寅卯就不要来家见老祖宗。
到了游风约见了李三太,说是自己被乡党们选为里保了,不知道该怎样干,专门来这里讨个理道。
李三太先是恭喜他一番,然后领他到了乡学,见了师尚和儿子刘保金。说道:“刘保长要是学点什么就让师先生跟儿子教你吧。”
师先生一听这刘保长三个字,知道了刘福禄是当上乡官了,就恭喜道:“金秋时节公子就要参加乡试了,看来你们父子一定是双喜临门啊。”
刘福禄笑道:“那还不是托师先生的教诲,要是儿子有那个出息,我真要好好感谢你的。”
刘福禄在那里逗留了几日,师先生陪伴他让他学了不少东西,最起码当乡官这活路他是摸到了边儿。
回到庄上,他就召集几个大户很谦虚地跟大家说:“既然大家信任我当这个差事,以后还得靠大家全力帮衬。”
几个大户都随口应付。其实这些大户都是轮流着当了几轮这个差事了,他们已经当的厌烦了,的确就是完成上面派下来的差事而已,说是为乡民主持公道,保家安民吧,强盗来了还不是对他们这些大户的风险大些,对那些乡民也够不上威胁。
提起给上面完成那个地丁税来,他们最烦的就是收取那些有地户的田亩税,不是他们抗税不交,而是他们本来就交不出来,收罢秋还没等粮食入仓讨账的就上门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弄不好他们就得先垫上给欠税的家户交了,自己再上门催要。
当然这些强迫轮流坐庄的大户们不会让刘福禄知道这当里保的难处,所以才一致推举他,主要是想看看他的笑话。
刘福禄当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他小的时候也听说过父亲交地亩税,可从来没有过问过还有交起交不起的时候。
刘福禄给几个大户提议要在庄上成立一所乡学,还要给大家订立一些“乡约”,他特意强调那些穷户抽那个大烟的害处,他要跟大家一道给治治。
他说过这些话,大家都伸直眼睛朝他看,而后又显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他说的这些话在他们的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什么“乡学”,什么“乡约”还什么吸大烟。
“照你这样说,秋后你还要禁止大伙种植罂粟哩!”王大户王老别说,他还是一位老绅士,是上上一任的里保。
他们这些大户本以为是这一轮故意推选他一回,让他在他们面前出出那个丑,不要老是上了一趟京城给老佛爷献了一会戏就自以为是了,他刘家在庄上没算上是什么大户,只是这个刘福禄不知道哪来的时运,一个筋斗就蹦到天上去了。
刘福禄没听出来那个王老别是故意给他话听的,还以为他是在响应自己,就大大咧咧地回答:“就是就是,只要大伙支持,秋后就是不要在种植那个东西了,那东西实在害人。”
“大伙选举你,是觉得你年轻,也在外面闯荡过一些世面,让你当你就当个一年半载的,可不能悠着你的性子瞎干,这种不种罂粟上面都不管,你还管上了?”这句话就像是大家一块喊叫出来的,把个刘福禄一下子就搞糊涂了。
刘福禄本想是从游风约那里带来的治理庄户的本事先讲给这些大户听,然后再议出个子丑寅卯来,没想到他的这个本事在这里是使不上,没有人跟他呼应。
他知道这些大户都种有罂粟地,就他没有。他也知道种罂粟跟种庄稼这个收益是天上搁到地下了,没个比法,这大户们不愿意听他那句不让种植罂粟的话是情有可原的。
刘福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也是他的性格决定的,你们不愿意听罂粟这个词我就不再提了,等到了秋后再说。现在成立乡学他是决定了的,庄上那些大户就有私塾,就是专教他们那些子女们的,他成立的乡学是乡里的孩子都能上,就像游风约那里。
他请的先生就是师先生,只要他来,他就有信心把乡学办起来。
现在他要学的就是游风约那里的规矩,那里能让乡民遵守这些规矩,他也能让这里的乡民遵守。
他觉得遥镇就没有游风约那里的规矩好,特别是那些烟馆,里面躺着的都是那些平民百姓。这东西对那些富人来说还不为过,对普普通通的乡民来说就是犯忌了。
他要在他的庄上兴出个规矩来,他觉得这个规矩就是先人流传下来的“圣谕”好,是老百姓的根,是要牢记的古训。
他在游风约就学过“圣谕”,这也是那里乡约里面的规矩。他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私塾里孩子们学的是什么,他要是成立了乡学,首先就要让乡民遵循这个“圣谕”。这也是治庄之本。
刘福禄走了一趟游风约,浑身充满了朝气,虽然他在这些大户里没有得到什么响应,但他胸有成竹,他有他的一套做法。
成立乡学总该是件大好事吧,他刘福禄还有这个能耐成立一所乡学,他就是缺先生,经费他还有。
刘福禄就把自己这个想法先是报告到乡里,乡里的乡首们当然是支持他办学堂了,这在乡里可是一件露脸的大事情。
于是乡首们就把他这个壮举报告给了县衙,县令接到禀报马上来到乡里,说是要亲自视察办学的情况。
乡上跟县上这一折腾,到把个刘福禄弄了个措手不及,虽然他是要办这所学校,可还只是个想法,即是办开了也没有这么快吧,师先生才是答应帮助他,还没有付诸行动,怎就把县太爷都惊动了。
乡首们告诉他说县太爷要亲自来看看他办学的地点,弄好了还能给他一笔经费。刘福禄听了受宠若惊,这办学的地方他倒是想过,自家河岸上老宅那是兄长们的,自灾荒走了后再无音信,现在也是荒着没人住。
果然不几天县令大人就来了,刘福禄也差人收拾了一下河岸上空着的老宅。乡首们随县令来到他收拾好的老宅子,一个四合院,干干净净的。
乡首们告诉县令说这是人家刘福禄的私宅。县令说:“这是刘绅士在办的一所义学吧,可敬可敬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