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肿脸对着我,如果能有表情的话,我想应该是气结状。我哈哈笑道:“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请你吃饭!”我重走回水边,一脚踏上石头,向他伸出右手,才发现我的手不自主地在发抖,看来是累得快抽筋了。
精彩内容结束 我一看他的左腿,几乎失手松开了放在我膝盖上的石头。我原来以为他的腿不能动是因为地震中压断了,现在一看,才知道不是。那腿自膝以下看着就是软塌塌的,一直到脚尖,都是形状古怪,看来那里面的骨头是一寸寸地被打碎的。我心里一阵发紧,这是什么样的酷刑啊!我手抖得举不起石头来。
砸前面的镣铐时,我从没觉得会失手。本人是玩俄罗斯方块的高手,知道只要对好了,让方块自由落下,必嵌入空当。所以我只让大石头对准了下面的镣铐,顺着石头的重力砸下来就是,不要用什么力量去打扰自由落体。可是这条腿就像是个成真的噩梦,完全打乱了我的自信。我一个劲儿调整呼吸,对自己说,别紧张啊,就差这么一个了!但就怎么也抬不起膝盖上的石头。
我看向那人,他不抖了,正安静地看着自己在石头上的腿。我注意到他浑身遍布伤痕,可谓体无完肤。新伤旧伤重叠交错,都因长时间的冲洗变得惨白。他瘦骨嶙峋,肩头和肋骨处都露出隐约白骨。
我才想着是不是告诉他以后再砸这个,他突然开口,还是又哑又低的声音,“没事,这条腿,已经废了。”他说得很慢。
我缓过神儿来,知道他看出我不敢下手,说这话来宽慰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为什么我不把他当坏人,不是他说什么,而是他的语气。
那是一种淡淡的和风一样的语气,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温暖到你的心。如果他被打得变形的脸,被酷刑折磨的身体,都没能让他失去这种语气,那么他一定有比他的肉体更不可摧的坚韧保护着自己的心,一定有比所有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更深的顽强维护着他不可夺的尊严。
我眼睛湿热,但知道绝不能向他表示同情,那是看不起他,就强笑了一下说:“什么没事,砸上了可照样疼啊!”
他停了一会儿,依然是那低哑的声音,那淡淡的语气,说道:“没事,我受得了。”
我差点儿哭出来,但一咬牙,心说:算你狠,I服了U!嘴里却笑开了,“好,咱们打个赌,谁输了就请吃饭。你说我砸多少次才能把它砸开?”
他抬头看向我,我努力绽开我最迷人的笑脸对着他(当初就凭这张阳光笑脸骗取了公司的信任,得以录用,谁知道我也会在洗手间以泪洗面)。他呆住,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赌,20次吧。”看来他怕我紧张,知道砸那个脚镣用了十几次,这回多说点儿。哈,上当了,没时间多琢磨吧?会打赌的人绝不能在不知对方想输想赢时下注。
我冲着他嘿嘿一笑说:“我赌100次!看我赢不赢!”
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我转了转脖子,拧了拧肩膀,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举起石头,大喊了一声:“100次!”砸了下去!当然没开。我又举起石头来,喊一声:“99次!”
……
我心无旁骛,完全投入到举砸中,像进了托福考场。精确地协调我的呼吸和动作,忘了别的人和事。我下定决心,砸它100下!
当我喊了“86次”而脚铐应声而开时,我简直有点儿意犹未尽。我退回几步,把石头扔开,险些把自己也甩出去。这时才觉得两个胳膊沉得像灌了铅,但我挥臂大抡了几下车轮,假装豪情万丈的样子,然后才看向他,一笑说:“真可惜,我还准备再砸上它85下呢,你居然赢了。”
他的肿脸对着我,如果能有表情的话,我想应该是气结状。我哈哈笑道:“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请你吃饭!”我重走回水边,一脚踏上石头,向他伸出右手,才发现我的手不自主地在发抖,看来是累得快抽筋了。
他停了好久,才把左手递给我。我握住时,发现他手指甲全无,指尖白惨惨的,食指上半节向外边扭着,是断了吧?我心里又一抽。他的手冰冷得吓人,大概死人也不过如此,想到此,我一惊,忙紧紧握住他的手,开始拉他。他右手奋力撑起身子,然后抬手到空中,我俯身握住他的右手,双手一起用力,把他从水里拽了起来。
我们四手相拉,有点像“执手相看泪眼”的样子。他一条腿站着,浑身发抖,别说迈步了,看着随时又得坐下去。我沉吟一下,唉,只好学猪八戒扛媳妇的方式了。我向他倾过身去,两手拉着他的手搭过我的左肩,放了他的手,双手掐向他的腰间,一用力挺身,把他扛在了我的左肩头。去了镣铐,他真轻啊!
我口中说着:“对不住,失礼了。”心想怎么像武侠小说里,大侠抱美女时说的。慢悠悠地转过身,到我收集的树枝旁,找了个平坦点儿的石头,屈了膝,让他的好腿先着地,一手扶着他的后腰,一手抬着他伤腿的大腿,缓缓地帮他坐在石头上。眼中自然看到他的后面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知道他必然受尽了凌辱蹂躏,心中一叹,但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低垂了头,双手放下来,在身子两侧支撑住了自己。
我离开他,走到一边,从背后拿下背包,打开拉链,拿出那件深蓝色的运动夹克。恍如隔世啊,我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回到他身旁,展开衣服,披在他肩上。把他湿漉漉的长头发拿出来,拧了拧水,放在衣服外面。他还深深地低着头没动。
我等了一会儿,走到他身前,弯下身去轻轻拿起他的一只手往袖子里放。他手上有抵抗的力量,但相对于我的手劲,那不过是螳臂当车,我轻而易举地征服了他的手,把它放进了一只袖子里。另一只手就容易了,他没用力,我一下就把袖子套上了。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争不过就别争了。我心里说好像我在什么他似的。想到这儿,自己吓了一大跳,干吗呢?!脸上可没露出任何表情。把衣襟对上,我蹲下身给他拉上拉链。手背触到他隐私处盖的那块破布,又湿又黏,暗暗咧了一下嘴。幸亏我穿了两条裤子,能分他一条,不然我得拿羊毛衫给他围上。
我原来想到他后面或者远处脱裤子,但想到我把人家看个溜够,这时再假道学,不让他难堪吗。罢了,为了你的自尊,我就牺牲一回!就在他身边解了牛仔裤的扣子,拉下拉链,踢掉了鞋,两手一通忙碌,同时脱下了穿着的两条裤子,只剩贴身的白内裤,两条大腿完全暴露于黄昏的微光中,自觉十分无耻。我完全理解我想拉他起来时,他为什么停半天了。但现在只有破罐子破摔,我扯出牛仔裤里面的深色运动裤放在一边,重又穿上牛仔裤。临蹬上鞋时,又犹豫了一下,脱了袜子,光脚穿上鞋。真有些冷。
他在我这番行为之间,双手支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地低头坐着,如入定似的。好,柳下惠啊,没关系,看不看由你,我就是与你扯平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