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劫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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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叔站起身来,在众人面前解开了破烂的棉袄,把里面的衣服都脱下,转过身,让大家看他的后背,瘦骨嶙峋的背上,赫然有一条刚刚愈合不久的狰狞的伤疤。他涕泪齐下地道:“这就是草民那日留下的疤痕。大老爷,杀死乡亲们的不是什么山贼呀,他们是官兵,是官兵啊!您要为我们做主!”

    胤祥上前扶住他因激动而摇晃的身体,安抚道:“老人家,你慢慢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官兵的?”

    康叔在胤祥的搀扶下缓缓落座,泪水依旧顺着他古铜色的满是皱纹的脸流下来,看上去既凄凉又无助。他缓缓地拉上衣襟系好衣带wWw.,他的手掌粗糙宽大,骨节如老树根一般凸起着,手指上一道道沟壑般的裂纹,这是一双典型的庄稼人的手。

    他定了定神,哽咽着道:“那天草民和老伴儿在家照顾有病的儿子,我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媳妇儿前两年生下小孙子时就难产死了,可怜哪,那没娘的孩子,从落地奶都没吃上一口,爹又生了重病,就只有我们老两口照顾着……”老人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王四虎咳嗽一声,“康叔,拣重要地说吧!”

    “哦,哦,”康叔在他的提醒下回过神来,又接着道:“我儿子长年有病,多亏了街坊邻居平时多照顾,这次去清河领赈济的粮食,大伙儿心疼我家一家子的老弱病残,都说让我们安心在家,等他们领了粮食回来,分给我们就是了,所以出事的那天我们一家都在村里。那天是傍晚时分,我在屋子里听得一阵马蹄声乱响,正想出去看看,可肚子却痛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出去看了,连忙跑到茅房里去。我蹲在茅房里,只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了哭喊的声音,我赶快从茅房里出来,还没走进我家的屋子就听我老伴儿大哭起来,还夹杂着我小孙子的哭声,尖叫声,我一跨进门,老伴儿的哭声停了,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手里那把明晃晃的钢刀正捅在我老伴儿的心口,我老伴儿当即就没了声音,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看见旁边的床上,我儿子心窝那儿,一个大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眼见是活不成了,当时我的头‘嗡’地一下就蒙了,耳朵里只听得见小孙子在哭喊‘奶奶,奶奶,我要奶奶!’我这才看见,原来我的小孙子被另一个男人揪住衣领,举在半空,小孙子见了我,拼命地挣扎着喊‘爷爷,爷爷,救救我!’那两个男人听到小孙子喊我,都转过头来,他们脸上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揪着我孙子的那个男人被我孙子在挣扎间抓下了脸上的黑布,我把他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的左脸,就在鼻子旁,有一块小指尖大小的黑记,上面还长着几根毛。见我看见了他的脸,他回手一刀,我可怜的孙子就被他开膛破肚了,我扑上去抱住他,想和他拼了我这条老命,家人都被他们杀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们往我背上砍了一刀,我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虎子他们已经回来了,全村只有我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王四虎插嘴道:“我们回来时,每家每户地去找,找到康叔家才发现他还有一丝鼻息,康婶儿和大栓兄弟都是胸口中刀,一刀毙命,小豆子最惨,从胸前到肚子全被划开了,我们当时都没敢看。”

    康熙沉痛地点了点头,示意康叔接着说,怎奈康叔哭得说不出话来,王四虎便道:“我来接着说吧,我们救了康叔后,问了村子里发生的事WWW.soudu.org情,也告诉他这是山贼所为,而且这些山贼都已经抓到了,可以为我们村的人报仇了,县衙已经出了通告,三日后就要斩首示众。那时康叔不顾自己重伤在身,一定要到清河去看法场行刑,我们拗不过他,只好用担架抬了他去。将山贼斩首时,我们就在下面看着,上面的犯人蓬头垢面,满身血污,一个个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模样,康叔在下边儿努力的辨认着,想找到杀他一家的那个凶手,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午时一过,那些人就被砍了头,法场周围的官兵也都收队要返回县衙,就在那时,康叔看见了那个人,他绷直了身子,颤抖着手指着那人,口里‘荷荷’有声,就是说不出话来,接着就晕了过去。我们也都看见了那个人,脸上有黑色的印记,塌鼻梁儿,大嘴巴,穿着军服,看样子还是个头目。但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就是凶手,只是奇怪康叔为何见到他就激动成这样。我们也没立刻回村子,而是找了个郎中给康叔看看伤势,拿了药才抬着他回去,在半路上,康叔醒来了,哭天抢地地要去报仇,我们才知道原来那人就是凶手。我们想,或许是那人勾结了山贼做下了此事,于是我们就让柱儿和他大哥赶到清河去禀报吴林甫,我们继续回村。哪知到了第二天傍晚,柱儿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原来他大哥进了县衙就再没出来过,他心里担心,又不敢去问,只好跑回来给大家报信,我们告之了几个村子的人,商议之下,便全部离开了村子,躲进了山里,当天夜里,就来了一队人马在我们村里四处搜查,全是官军的服色,有的人还是我们见过的,化成灰我都认得!他们在村子里一无所获,临走时还放火烧了我们的村子。后来我们一探之下,其他几个村子也都是如此。所以我们才敢肯定是吴狗贼所为,他平日里就是刮地皮的好手,如此大灾之年,又怎么会好心拿粮食来赈济灾民?哼哼,他只要多杀几个村的人,既省下了钱粮又能博得个爱民的好名声!就连朝廷里往年拨下来的河务银子都叫他给私吞了,可怜河工们被克扣得什么都没了。”

    “砰――”康熙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碗一阵摇晃,“他连河务银子都敢要?!”

    “可不是嘛!”王四虎冷冷道,“我们这儿都有歌谣呢,‘要吃河工饭,拿那命来换。’他每年筑的河堤哪是河堤呀,整个儿的河工的骨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