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库尔的质问,他无法回答。即使能够找出一些开脱的借口,他的话语也将被淹没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斥骂声中,掀不起任何浪花。
更何况,从始至终,前政府军指挥官都不曾有过哪怕一丁点为自己辩护的念头。
“没人可以审判我!”
萨内尔咆哮如雷,撞倒围栏,凶猛的扑向高高坐在法官席上的同窗和敌人,却被镣铐和锁链死死扯住,动弹不得。
如同是垂死挣扎的野兽,滔天的怨恨和怒火从萨内尔的双目中喷涌而出,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没有人!”
负责维护审判秩序的宪兵迅速一左一右围了上来,试图压制住失控的受审者。
然而纵使两名强壮的宪兵齐心协力,也无法顺利将其降伏。
坐在白山郡扇区第一排的盖萨上校见状,不动声色地打了一个手势。
一名独眼的宪兵军官立即进入庭审现场,大步流星赶到萨内尔·卡罗伊身旁。
“无意冒犯,上校。”独眼军官颔首致礼,利用身体挡住座位席的视线,一记隐蔽的刺拳,又快、又准、又狠地击中萨内尔的上腹部。
前政府军上校瞬间丧失了发出声音的能力,血液一股脑地涌上头部,令他的脸庞呈现出病态的红润。他的上半身也因为剧烈的疼痛,本能地蜷缩起来。
绝大部分自由人都没能注意到独眼军官的动作,只看见刚刚还在发疯的红蔷薇走狗,突然安静下来。
少数自由人即使有所觉察,也选择给独眼军官干净利落的一击叫好。
妥善处理好突发状况,独眼军官将“恢复镇定”的萨内尔上校扶回审判席,然后带着两名宪兵近距离守在审判席后方,以防范受审者再发狂。
斯库尔上校敲响木槌,令大议事堂重归肃静。
“萨内尔·卡罗伊。”斯库尔上校冷若冰霜地问:“对于我所陈述的你的罪行,你可有任何异议?”
“罪行?”萨内尔艰难地喘息着,显然还没能从刚才的那一记重拳中恢复。
即使如此,听到斯库尔·梅克伦的话语,他仍旧难以抑制地大笑起来:“我唯一犯下的罪,就是打了败仗——那才是我的罪行!”
“书记员,记录。”斯库尔上校如同铁石一般无情:“受审者对于起诉书的内容没有异议。”
“够了!”萨内尔再也无法忍受,他又一次撞向围栏,狂吼道:“仗是我打输的!成王败寇,无话可说!想要我的命?给我把剑,老子自己动手!但是——但是别他妈拿这种马戏团的玩意来侮辱我!”
他死死盯着法官席上的同期,咬牙切齿地恳求:“斯库尔·梅克伦,你心里要是还有一丁点同窗情谊,就给我一个痛快!”
独眼军官当即带领部下上前,却被斯库尔上校的手势屏退。
“战场上,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正如你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斯库尔上校沉声回答:“但这里不是战场,这里是法庭。我无权让你生,也无权让你死。”
斯库尔上校深潭般的黑色瞳孔中央泛起一圈怜悯的波纹,但是仅此而已:“萨内尔·卡罗伊,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了你,你的命运将由在场的全体自由人共同决定。”
“我去你妈的!斯库尔!去你妈的!”萨内尔暴跳如雷,又一次扑向法官席,将沉重的锁链几乎在空中扯成一根棍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羞辱我?!”
斯库尔上校敲了敲木槌,独眼军官立刻会意,再一次制服萨内尔。
“决定我的命运?他们也配?”萨内尔的双臂被拧到背后,犹在拼命挣扎。
他怒不可遏地瞪向狐假虎威的旁听者们:“你们!你们这群新垦地军团的帮凶!奴仆!家畜!你们也配审判我?!你们没人有权审判我!没人!!没有人!!!”
回应萨内尔的,是一声义愤填膺的呐喊:“绞死他!”
“绞死他!!”越来越多的自由人参与进来:“绞死他!!”
“绞死他!!!”大议事堂里几乎所有自由人都在齐声高呼:“绞死他!!!”
斯库尔上校站起身,拿起木槌,重重砸向底座。他一次比一次砸得用力,以至于最后敲的那一下甚至发出了金铁之声。
“肃静!”斯库尔·梅克伦横眉怒目,厉声呵斥。
就像是第一缕阳光刺破黎明,大议事堂转眼间安静下来。
斯库尔上校又敲了一下木槌,高声宣布:“法庭调查已经结束,将受审者带离。”
独眼军官和宪兵抬手敬礼,随即将萨内尔·卡罗伊押解出大议事堂。
阶梯座位上的自由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
铁峰郡座位区,“胖子”南多尔也疑惑不已。
“怎么回事?怎么把人带下去了?”南多尔竭力压低声音,不解地问身旁的老杜萨克:“难不成这就完啦?不宣判吗?”
吉拉德眉心紧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妈的。”南多尔撇了撇嘴,失望至极地嘟囔:“搞半天,白山郡这个长官,原来是公鸡拉屎——头节硬。果然和血狼阁下没法比。”
吉拉德惊疑地斜睨了邻座人一眼,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没有把“您眼里温特斯·蒙塔涅是什么样”问出口。
……
法官席上,斯库尔·梅克伦上校威严地环顾窃窃私语的自由人们,再次敲响木槌,凛声下令:“带第二组受审者上庭!”
……
“什么?还有‘第二组’?”南多尔大惊失色:“还要审谁?”
吉拉德紧盯着大议事堂正门,从抿住的唇缝间挤出一句话:“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小虾米。”
……
在全新垦地自由人的翘首等待中,第二组受审者被宪兵押进大议事堂。
一共有两人,一前一后。
走在前面的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剑眉虎目、不怒自威;
走在后面的身材削瘦、形容枯槁,虽然看起来年纪比前者稍小,但是两鬓的白发却一点也不比前者少。
两人都身穿校官制服,只是翻边的贴花、刺绣细节略有不同。
唯有熟悉联盟军队事务的人,才能从军服细微之处的差异,分辨出两人一个是上校、一个是少校。
但是绝大部分新垦地自由人没有这等洞察力,只看到又有两名校官被带进大议事堂。
在诸王堡,校官或许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可在新垦地行省,校级军官在各郡都是家喻户晓的“老爷”、“青天”和“统治者”。
然而对于眼前这两名校官,不论是哪个郡的自由人,都感到无比陌生。
“受审者。”斯库尔上校的声音从法官席传出:“自述你们的身份。”
两名被带入大议事堂的校官对视了一眼,那名高大、年长的校官迈出半步,有礼有节地回答:“我们不认可这场审判的合法性,但是我们可以告知你们,我们的身份。”
“第六军团军团长,陆军上校。”高大、年长的校官昂首环视一众自由人:“纳吉·莫达奇。”
听到“第六军团军团长”,凡是懂得这个职务含义的自由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悲号河谷之战直到今天,还有相当多的信息没有被披露。
自由人们只知道那是一场摧毁了诸王堡大议事会三个军团的大胜——联军的单方面宣传,很多新垦地人对此将信将疑——却不知道甚至连“常备军团军团长”一级的军官也遭到四郡联军俘虏。
高大的校官自述完毕以后,削瘦的校官也上前一步。
“陆军少校。”削瘦校官干枯的嘴唇蠕动着,精神消沉地自报家门:“奥尔德·费尔特。”
来自其他郡的自由人们交头接耳——奥尔德·费尔特?怎么没听说过?
唯有枫石城的自由人恍然大悟。
“你说的不够准确,费尔特少校。”斯库尔上校毫不客气地点破对方:“你不是随便哪个‘陆军少校’,你是‘联省陆军少校,奥尔德·费尔特’!”
斯库尔上校站起身,严厉地俯视费尔特少校,声音响彻大议事堂:“你根本就不是帕拉图陆军的军官!你是联省陆军的军官——你是联省人!”
新垦地自由人一片哗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