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寿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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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王,难道你不需要解释一下吗?”战铎命亲卫将巫马烈扶起来。



    “太子殿下,这箭射得太深,拔不出来啊!”



    那箭矢直钉入青石板中,雪白的箭羽铮鸣轻颤,像是在嘲笑在场的所有人。



    “嘿,你们看,那巫马氏,可真狼狈!”



    “还世代将族之后呢,真给他爹巫马炎抹黑!”



    大梁与大夏毗邻,两国边境摩擦不断,关系实不算佳。



    每到大寒之日,大夏贫瘠的土地根本存不住粮,他们便会带着骠骑军,进攻大梁,以劫掠粮食。



    大夏的铁骑,天下闻名,因为他们仗着草原的优势,豢养出天下最优质的马种。



    是以,大梁与大夏的交战,屡次以失败告终,边境百姓,苦夏久矣,莫不恨之,惧之。



    直到,镇北王的横空出世,他镇守洛北五年,击退大夏骑军百余次,洛北百姓几乎奉他为天神。



    可神啊,亦有陨落的一天。



    那个说着“地狱为空,誓不成佛”的少年将军,终是和飞雪一同坠落,长眠于天山崖下了。



    巫马炎。



    那一日,洛北边民咬牙切齿,咀嚼着这个名字,连同恨意一并咽下,只待能替君绛复仇的那一日。



    近二十年了,谁能料到今日,巫马炎的长子,巫马烈,竟随来使这般堂而皇之的来到了大梁的国都。



    两国邦交所需,百姓们自不会明着抗拒,但见这巫马烈,如厮狼狈,遭人戏耍,无不拍手称快。



    众人哄笑。



    战铎如狼一般的冷锐眸光,环顾四周,百姓们瞬间噤声。



    他内息外放,竟直直将钉入青石板内的箭矢尽数逼了出来,八只利箭凌空,直射入昭王脚边三寸处!



    他将如小山般的巫马烈一把拽起,逼近昭王面前,“今日之事,若不给大夏一个交待,殿下——”他的声音冷沉阴诡,沉重的压迫感直向昭王袭来,“是希望两国再度开战么?”



    昭王姿态仍是从容的,他望了眼凌霄阁,见那翻飞的暗红色斗篷渐渐隐去,不知想起了何事,嘴角噙了抹轻快的笑意。



    “太子何须这般气愤,不过玩笑之举罢了,巫马将军,可无一处受伤啊,若如此便能损害两国邦交,那这样的邦交,未免太过廉价了。”



    昭王笑得分外温和,反问,“太子殿下,觉得梁夏两国的邦交,竟如厮脆弱?”



    “本宫不欲同殿下耍嘴皮子,一句话,今日射箭之人究竟是谁,大梁必须给本宫一个交代!否则——”他直接施力,手指扭旋,迅速袭向昭王衣襟口!



    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指钳制住,是个红袍少年,鬓若刀载,眉如墨画,眸子轻眯间,一派肆意轻狂。



    “否则,否则如何?夏太子,这里是大梁,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盘,况且,想欺负昭表哥,先问问本世子手中的这把弓同不同意。”



    战铎这才发现,少年另一手臂处,挽了把金纹银底的长弓,这把弓……他猛得反应过来,“方才那八箭是你射的?”



    “呀,被发现了啊!”少年佯装惊惶,转而大笑,“没错啊,就是本世子射的,如何,本世子的箭术不错吧?”



    这个少年,一边挂着最天真无邪的笑,一边却吐露出最恶毒阴冷的话。



    “本世子方才不过同巫马将军,小小的玩了个游戏,你说对吗?巫马将军。”



    “你是……”见这少年屡屡自称世子,再加上这一张分外面熟的俊美面容,巫马烈骇然道,“你是君绛的儿子!”



    “你没有资格提这个名字。”少年脸上笑意顿收,原本风流邪肆的桃花眼此时已满是冷肃。



    他不知从哪复掏出一只箭矢,锋利的端口直指司马烈眉心。



    “嗤,本宫当是何小儿在此猖狂,不过一败将之子,嘶——”那只如女子般秀美修长的手,力道却大得出奇,指尖不断收紧,仿佛要生生将战铎的尺骨捏碎!



    “你知道吗,倘若本世子方才所射之箭,只需偏移一寸,他便能当场暴毙而亡!”少年肆意张扬的话语吐息于战铎耳侧,“别忘了,在大梁,本世子弄死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来得简单。”



    毕竟,大梁倾覆,天下兴亡,与他何干?



    “巫马烈,记住,这只是一个开始。”君祁良将手中箭矢随意一掷,利箭仿若有生命般,直穿过昭王脚下八支箭尾,直刺入巫马烈两脚中央处的地板。



    尾翼轻颤,宛如战场之上的金戈之声,响彻于众人心上。



    这个一贯纨绔轻狂的浪荡子,终于撕开了伪装了十余年的假面。



    众人才恍惚发觉,此时的良小世子,像极了,年轻时的镇北王。



    “昭表哥,两国使臣且由礼部的官员安置便是,何须表哥亲自前来相迎,今日风光正好,表哥不妨同爷去镜湖游玩一番。”他拽起昭王衣袖,表面上说是邀他去游玩,但指尖一笔一划在昭王掌心,写下“顾影阑”三字。



    昭王怔然,复失笑,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心,“好,都依阿良。”



    他冲身后的礼部员外郎江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顶上,带领一干使臣前往玉林园。



    “警醒些,莫要出了岔子!”



    江坤连连应诺。



    昭王略施一礼,“诸位使臣,本王另有要事在身,接下来,这位礼部官员,会替诸君安置一切,这两日,使臣们若对这盛京城感兴趣,自可游玩一番,本王先行告辞——”



    “行了,昭表哥同他们客气什么,快随爷浪荡去!”



    众人:“……”



    果然,方才只是错觉而已,世子爷,还是原来的配方,仍是熟悉的味道!



    顽劣不堪,无药可救!



    众使臣:“……”



    这大梁的亲王与世子,居然是这个调调,莫名感觉有点子不靠谱啊!



    君祁良一路将昭王拽至凌霄阁上,两人凭栏相对。



    君祁良从怀里掏出一小巧精致的锦盒,“这是当年我阿爹从老道儿那儿顺来的千年雪莲入药制成的含灵九,阿爹服了两粒,还剩一粒,表哥帮爷带进宫,赠予顾妹妹吧。”



    “阿良,这可是——”君叔父遗留下的最后一样物什了,他很清楚,姨母与阿良的爱重程度。



    “表哥。”世子爷俏皮地眨了眨眼,“千万别告诉母妃,这可是爷偷出来的!”



    “阿良,你这又是何苦,她——罢了,我再如何劝,你亦是听不进去的,阿良,我代娘娘,谢谢你。”



    毕竟这药,对顾影阑如今亏空过甚的身子,确有奇效。



    昭王的私心里,是不想拒绝的。



    他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行事,于是,他自然的将锦盒仔细的放入袖口中。



    见昭王收了,少年脸上蓦然绽开如骄阳般的笑意,暗红色的披风随着鬓顶高束的墨发,一同在风中轻扬。



    “昭表哥,那你且快快入宫吧,爷还有事,先走喽!”少年利落转身,分外洒脱。



    “等等——”昭王唤住少年,“阿良,你已经决定了是吗?”



    决定了,要除去巫马氏,替父报仇。



    决定了,要离开盛京,前往洛北。



    决定了,要肩负起,身为君氏嫡脉的责任。



    是吗?



    可少年没有回答,他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像是,演练了千百次的告别仪式。



    凌霄阁上,风声呼啸。



    昭王立于斜阳之下,背后,是割裂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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