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来,今夜的这个夜是柳丝丝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很香,似是在云端,又似是游离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放空了所有的心思,真真正正的睡着了。
很奇怪,明明自己还有事要做,却想不起来是什么,同时也不愿去想,因为身边,或者说是梦里的身边,有个人。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这个人却给了她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仿佛所有的事都能被对方扛下来,所有的事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可这个人是个登徒子,是个色胚,但又不得不说这个人颇有些本事,不过还是得讨厌他,长得好看又如何,不是一路人,终归是无法成了一路人。
天际发白,临安县逐渐热闹起来,留在县内的农人开始一天的劳作,有几人路过王氏宅院,,一片废墟,漆黑烟依旧冒着,有几人探着头往里面看去,离着大门的近处被挖开一个洞,与周围的废墟格格不入,不过没人关注这个,大家也隐隐猜到是什么人将王氏宅院毁成这般,但没人说话,只能相识一眼,摇摇头各自离开。
对于那个洞,没人知道,但在太苍山的一处坟岗,在这一夜立起了两座新坟,无名,仅一个王字。
目光回至春花秋月,杨公子推开常来福,怒气冲冲的一脚踹开柳丝丝的绣房,还未等他看一眼,便是一阵异香扑面而来,只一瞬间,便让他眩晕,险些倒下。好在被一旁的龙二扶住。
“公子,是迷香。”龙一捂住口鼻,皱眉说道。 此处是李箫留宿的地方,但却充满迷香,而昨夜其又出现在了王宅,怕是早已有了准备,而且看着迷香的量,可完全没打算隐瞒。
这人为何敢如此张狂,在临安县都敢这般行事。龙一不由的疑惑。像这样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做大事的上人。狂傲,自是有其狂傲的资本。
吃下龙一递来的丹药,杨公子恢复几分清明,李箫所用的迷香并非特制,是一种平常的玩意,与其说是迷香,倒不如说是助眠的药物,只是效果强烈了些,闻之易晕,尤其是常年疲倦的人,比如杨公子。
杨公子眉目紧皱,一掌将香炉拍倒在地,接着三步行至锦绣床榻前,一把抓起面色微润的柳丝丝的三千青丝,不由分说拽起。
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柳丝丝瞬间清醒,摔倒在地,身子重重的撞案上,闷哼一声,俏脸茫然。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本公子养着你有什么用!废物,废物!”杨公子连着怒骂几声,啐嘴着又是一脚揣在柳丝丝的腹部,完全没有往日的那般怜惜。
在他眼里,女人始终只是女人,再怎么好看,再怎么让他舒服,也仅仅只比一件好看的衣裳要有用。
衣裳他缺吗?不缺。女人他缺吗?春花秋月里面可都是女人,每一个,只需要他一声令下,不需片刻时间,就会被送到他的床上。
柳丝丝受痛,蜷缩起身子,只不留痕迹的瞪了眼杨公子,便低下头不做声。
“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心中暗道,顺风顺水多年的杨公子今日突然这般恼怒,想必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他在临安县的能耐,又能发生什么不顺心的事。 她揉了揉颔首,除了后颈与刚才被杨公子击打的地方有些疼痛外,并无不适。她并不知道李箫离开时还放了安魂的迷香,只是觉得房间有些好闻,让她一阵舒服。
“你们也是帮废物,五个人,竟然被一个李箫给打退了,像什么样子!”杨公子劈头盖脸的骂着龙一龙二,后者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忍耐着。
此事他们也没有办法,左丘汤臣的实力没几人不知道,可连他都对付不了李箫,他们几人的又能干什么,八品之上,可不是他们四兄弟能对付的。
但也好歹做了些事,比如烧了王宅,比如也杀了个人,“公子,咱们也不算没有做事,至少,将那个找死的女人给杀了。”
找死的女人是谁,自然是王氏。 柳丝丝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抬头,但很快放下,王氏死了?她耷拉下来,那对可怜的母女,自己终是没有救下,她握紧双拳,渐渐朝着自己的腰间伸去,但最终还是放弃,左丘汤臣不知在哪,她没有完全的把握。然王氏于她有恩,如今杀不了杨公子此贼,一旦有机会,定要将其剥皮抽筋,用他的狗头,告慰那些被残害的人。
不过,李箫昨夜真是去了王宅。她环顾房间,一切完好如初,似乎李箫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除了窗格敞开之外。
是个奇怪的人。
“那,丫丫如何了?”王氏有女,刚才龙一的话语中也未提及,心中不由疑。尚存一份期盼,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是否也被残害。
杨公子完全没注意柳丝丝眼中的异样,他在房中来回踱步,最终停在龙一面前,往前一步,一掌抓住后者,咬牙沉声道:“可你们还留个根,没死,将来春花秋月也少了个女人,而且最关键的是,是那李箫。”
有两份不同的命令,其一,逼李箫与杨庄作对,其二,招揽李箫。两道命令同来自上边,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作何选择。可细想之后,他选择招揽,杨庄地位日渐下降,上面甚至有想代替之的念头,所以他得做点什么,所以他需要人。
然而昨夜发生的事让他没别的选择,招揽?如今的境地还能招揽?很恼火,可很无奈。
“公子,那咱们是该怎么做,杀了吗?”龙二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与杨庄作对的,可没几个能活着的,当然,他们几人也想杀了李箫,不单单是因为龙四断手之仇,更是对于杀强者的渴望。
杨公子一掌扇在龙二脸上,怒声道:“蠢货!那李箫是什么身份,岂是你想杀就杀了?京师来的人,又是备受瞩目的诗仙,若是死在这,皇帝派人来查,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李箫与前几次来的官员不同,前几人能杀,是因为上边能压下来,同时也能用适当的理由掩埋,但李箫呢,即便用理由搪塞,皇帝陛下也定然会拍人来查明,届时他杨庄跟临安县衙定脱不了干系,而且,这次,上面定然会抛弃他。因此李箫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太苍八县的界内。
一旁柔柔躺在彩色地毯上的柳丝丝松了口气,王丫丫没死,只是可怜了这孩子,短短两日,没了家,也没了父母。倒是没想到,李箫此人有些本事,竟真能在杨庄的手下就出王丫丫,只是遗憾,王氏还是死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金钗不见了,而地上也没出现,“难不成被那登徒子给拿去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欣喜。
“算了,目前可以不必管他。”杨公子轻扣木案,接着说道:“他在临安县的差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这段时间足够咱们部署,也让他在多蹦跶蹦哒。既然他如此直截了当的不愿被招揽,那就寻个好法子,让上面安心些,也不留下后患,至于那王氏的孩子,到时候一并杀了。”
“是,公子。”龙一龙二拱拱手,应道,二人的眼中删过一抹狠厉。
杀了,必须杀了。只是不能立刻动手,他们也需要杨公子安排,毕竟以他们的实力可对付不了李箫,也罢,就让那李箫小儿多活几日。他们是没见过几个能在杨庄的杀招下活着的。
杨公子摆摆手,让面前这几个碍眼的离开。杨庄就这么几个能用的,要对付李箫,他还得跟上头要人,至少得要一个比左丘汤臣强的,不然连左丘都败下阵,光凭龙家的四个废物,成不了事。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无法招揽李箫,那就依了公子的意思,杨庄与前者作对,倒是上面的那几位,几年来似乎也有些不和睦起来,这点在太苍八县中也有稍稍的体现,有几个县衙已经开始不受杨庄的控制,而常来福此人,似乎也逐渐有了二心。至于他,也在想改跟着谁。
相爷年迈,公子正直青春,可如今掌权的还是相爷,公子残疾,虽然如今授以重用,可毕竟不如次子得喜。
然而现如今再舔着脸去招揽,一方面他不愿意,另一方面对方也不会理会。
“便只能跟着公子吧。”
龙一龙二跟常来福已经退了出去,只留下伏地“抽泣”的柳丝丝。侧目瞥了一眼,此时的柳丝丝衣衫不整,脸颊两侧微红着。
冷哼一声,又是一脚踹上,甩出一句:“贱人!”便起身径直离开。
为何骂,对于杨公子来说,他并不知道昨夜柳丝丝与李箫是否真有肌肤之亲,但二人共处一夜,而李箫有与他成了对立面,自然而然的,看着柳丝丝的眼神也满是厌恶。下贱的女人,身子给了却没留下李箫,比废物还要不如。
柳丝丝看着杨公子的背影,涂彩的指甲直接沁入雪肌,掌中几丝献血流下,瓜子脸上没有痛感,也没有不甘,反而得逞着笑了,“杨东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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