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接下来昊国唯二的大事。一件是太后寿诞,另一件,便是七月初的科考。
成化年的科考不同于前几朝,如今的昊国陛下在登基之初便改革了科考制度,将每年的春闱、秋闱取消,改为一年一考,这一考,便是在每年的七月初。
言归正传,太后寿诞一事的热度很快就压过了文成街事件,京师,乃至整个昊国,都在关注这件事。太后寿诞,万国来朝,正是宣扬昊国国威的时刻。这些日子来,各国的使臣陆陆续续的从边境入关,京师之中也多了不少的外邦人,逐渐热闹起来,百姓们也是从前些日子的文成街事件中缓过神,京师,又回到了一派热闹繁华的局面。
六月天无雨,炙热的阳光烘烤大地,万物都被照得喘不过气来。
昊国江南道苏州。
苏州城地处南方,虽是靠近大海,但还是那般的燥热,闷闷的,倒不如靠近北方的京师城来得凉快。
此日正午,吃过午食的苏州城百姓们早早的躲在了家中,不愿出门。街头的小贩也是如此,摇着折扇,听家里的孩童口齿不清的念着学堂文章。只有寥寥几家商铺还开着门,却也是让颓废慵懒的学徒看门。远远望去,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旁树底下的大黄狗趴着,不断的吐着舌头,身子一起一伏的动着。
也是靠近海边的缘故,苏州城里时不时的会吹过几阵风,然而这风却是格外的闷人,守城的将士只能躲在城门边,一边避着耀眼的天光,一边避着闷热的海风。
热,无尽的热。守城士卒们躲在阴凉处,微微打鼾。苏州城并不是什么军事要地,所以他们能够这么好无顾虑的休息。
“踏踏踏……”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自城外而来。听到声响,还未睡去的士卒下意识的起身,踢了踢身边的同伴,双眼警惕的盯着城外。
不多时,便是一人骑着一匹红棕色大马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马匹很壮,红棕色的马鬃在明亮的天光下上下跳动着,马脖子下的那块木牌显得格外突出。
来人很快,只片刻便稳稳的停在了士卒面前,只听见“吁”的一声,来人腰间的木牌猛烈一晃,接着便听见那人开口问道:“江南道苏州楚府在何处?”
是来找楚家的。士卒们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往身后一指,开口说道:“沿此街之行,尽头,便是楚府。”
来人报之一笑,微微点头,快速离开。城门边的士卒看着那人,无奈摇摇头,面带同情。那是驿站的人,驿站是昊国来往送信的机构,南来北往,挣的是苦命的钱。
……
离着李箫离开苏州,前往京师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距离文成街事件发生以及李箫重伤醒来也已经过了二十几日。
苏州地处南方,与京师相隔千里。自从李箫离开之后,每日,楚歆儿都在担心前者的安慰,然而楚家没有京师那边的资源,京师方面也将文成街事件的消息控制的死死的,除了各国的密探之外,便没什么人知道了,何况是千里之外的苏州。
此日午后,楚歆儿吃过午膳,正要前往书房处理事务,还未走动,门外便跑来一人。是看门的门房张叔。
张叔急匆匆的跑来,停在楚歆儿身前,气喘吁吁的将手中整洁的信纸交给后者,开口说道:“小姐,这是刚才驿站的人送来的信,是少爷的。”
前面的话没什么意义,毕竟楚家作为江南道数一数二的商贾,时常受到别人送来的信,其中内容自然是关于生意上的事。张叔所说的话,重要的是后一句,信,是李箫送来的。
时隔四十多日之久,终于是收到了李箫送来的信。
楚歆儿急匆匆的接过信,接着快步往后院走去。自打李箫离开苏州,楚逸便一直呆在府里,没有离开半步。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虽然表面上对李箫漠不关心,但实际上却十分的担心李箫在京师的情况,每日晚膳结束,楚逸都会走到府门前,静坐半个时辰,没有别的动作,就这么望着府门外的那条街,望着远处那扇没什么人经过的城门。
楚府后院不远,楚歆儿跑的很快,过了一扇宽大的月门,便到了。
后园之中,楚逸与罗玛无所事事的坐在树下,二人相对坐着,中间是一张石桌,上边则是一盘下了不知道多久的棋。
“歆儿,过来看看,接下来为父该怎么走。”楚逸低头琢磨着面前棋局,出口说道。
“哎,安适,咱俩每次下盘棋你都得请教歆儿的吗,这可是当真没有棋品啊。”对面的罗玛白了一眼楚逸,笑着说道。这不要脸的,每次下盘棋,都会耍赖,不是悔棋,就是问楚歆儿。
安适,即是楚逸的字。其父以逸作为名,以安适作为字,为得就是让楚逸安稳的活着,别掺和进那些朝堂上的风波,只可惜,事与愿违,楚逸还是掺和了进去。
楚逸取过一旁的茶杯,一饮而尽,笑着说道:“歆儿是我女儿,有什么问不得的,你有本事也可以生一个。”
“你……”楚逸总喜欢拿这件事怼他,还偏偏自己没有办法。
“爹跟罗叔的事,歆儿不掺和。”看着面前相互打趣的二人,楚歆儿不由笑了笑,走上前,将手中信纸递给楚逸,接着开口说道:“这是箫儿的信。”
接过楚歆儿手中的信,楚逸轻哼一声,说道:“这小子终于是想起他在苏州还有个家,这么多天过去了,才送来一封信,怎么,是在京师没银子花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有求于家里了?”
虽是这么说,楚逸还是将手中的信打开。
“箫儿写了什么?”罗玛抿着茶,问道。对于李箫的关心,他绝不比楚逸父女要少,毕竟是他从火海之中将李箫救出,更是他不远千里,跑断了一双腿将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可以说,楚逸是李箫的义父,他更是。
此番李箫的京师之行,他也是担心的很,每日晚膳之后,都会随着楚逸坐在大门处,静静地望着城门,即使他们二人知道,李箫不会这么快回来,但还是每日风雨无阻的坐着。
“京师有趣,着实让人留恋。在此间,箫儿弈之。”这是信纸中写的内容,并不多,只有单单一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更没有在其中抒发自己的什么情感,这这么一句话,朴素,却显得其中暗藏了什么。
楚逸看着其中写着的一行字,久久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高兴,渐渐的变得凝重起来,直看得楚歆儿跟罗玛一阵担忧。
是李箫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京师那边发生了变动,难不成是公主的病没治好,出了纰漏,导致皇帝陛下要杀他。二人一脸忧虑的看着楚逸,同时也看着楚逸手中那张被其紧紧抓着的信纸,他们知道,能让楚逸出现如此表情的消息,一定不会简单。
楚逸没有说话,罗玛皱了皱眉,再次出口问道:“安适,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是箫儿在京师出了什么意外吗?”
问这话的时候,罗玛的心揪了一下。京师中虽然没有楚府的资源,但有人脉啊,参与当年那个计划的人可不止他们,还有京师中的几位高官。于康之、洛斌王,以及万安寺的普静便是其中之一。
洛斌王手中掌管昊国检察院,普静是万安寺的方丈,手下僧众不少,于康之更是当朝昊国左相。有他们的存在,京师之中该是没什么人能伤到李箫。但看楚逸的脸色,似乎真是李箫在京师出了事。
楚逸没有说话,紧紧皱眉,将手中的信递给了罗玛。接过信的罗玛忙是看了一眼,也只有一眼,他的脸色也立刻凝重起来。
字并不是李箫写的,而是普静,他们自然是认了出来。千里送信,却不是自己亲笔所写,而是让他人代笔,定是出了事,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完全不知道。
“是箫儿的脾气。”楚逸摸着身边的断剑,苦笑一声,说道。
是李箫说话的风格。从小到大,自己的这个义子,总是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整死他的行为准则。信中如此,“京师有趣,着实让人留恋。在此间,箫儿弈之。”哪里是有趣,哪里是留恋,哪里是弈之。这分明是李箫在京师遭受了某些人膈应,甚至是威胁到了他,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箫儿这般,并不安全啊……”罗玛将信递给楚歆儿,皱眉说道。
京师是如何的凶险,他是知道的,李箫孤身一人,即使有洛斌王他们的相助,但若是仍要正面跟那些人起冲突,他们也很难保住,毕竟李箫的父亲,至今还是罪臣,而李箫也本该是个死人。
皇帝若是不松口,就算有洛斌王他们的帮助,只能勉强保住李箫的性命。因此李箫此举,并不明智。58xs8.com